历史:
乱世十二年九月末,寒州的战事接近尾声。
这场历时三个月的战争最终以两败俱伤为告终。据可靠记载,蛮族最起码出动了七万骑兵和十万步卒,这差不多是西岭浩州一半的兵力,而整个寒州所有的兵力不过三十万有余,要不是李振飞率领前军成功拖延了蛮族的第一次冲锋,恐怕整个寒州都要沦陷。
当战争白热化以后,就连神秘的渺州巫族也出动了五万军卒,蛮巫联军总计二十二万虎视眈眈,逼得月州一半的诸侯也参加了进去,这才勉强打了一个平手。
虽然双方都在寒州留下了数万具尸体,可从战况上来看,这一场是西岭获得了胜利。
寒州半数的土地沦陷,北以长冰河为线,南起米达平原,东至朔方与直互二城,可以说除了寒州极北两位诸侯王的驻地,毗邻阿古斯山脉的南方尽数归蛮巫所有。
李振飞是想要收复失地的,可那些士兵只是战时归他统率,蛮巫渐渐撤去后两位诸侯王和大大小小的诸侯全部放弃了追击,他们的势力已经损失得够厉害,他们不想这样下去。
就这样战火暂且止戈,蛮巫没有达成占领寒州的目的,诸侯也不想把土地拱手让人,只是迫于形势所奈,双方不得不安定下来,可这短暂的安宁又能持续多久呢?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一.
到了秋天,月州地上的落叶、田里的麦穗都是一片金黄色的海洋。
可唯有月溪镇东方少有人烟的竹林例外。
午后稀稀散散的阳光十分温和,就连风吹进来都是暖的,本是狂风,可在这处山谷特殊的地势而柔和起来,让竹海荡漾成了碧绿的暗潮,嫩青色和墨绿色起伏很远。
滴翠谷,在月州辽阔的版图上这里不过是沧海一粟,而月溪镇的村民更习惯于称呼这里为竹海。据传这里曾经是某一位将军的别苑,后来他锒铛入狱,家产被抄,还算雅致的景观渐渐荒芜起来,加上这里四处环竹,布局如同迷宫,有好奇进去的人最后都无影无踪,根本无人踏足。
竹林外围有一处杂乱的小院,月溪镇的村民不知道居住在那里的老人是衍朝鼎鼎大名的殿前尊武将军李振飞,更习惯于称他为“守林人”,毕竟只有他这样大胆的,才敢在滴翠谷边缘居住。
四周都是古老苍劲的毛竹,风吹得竹林响起沙沙声,同时也吹翻了少年手中的书卷。
苏墨白听着充满活力的鸟儿鸣啼,这才注意刚才在和煦的阳光下打了一个盹儿,抬起头看见身旁沈简严肃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们在滴翠谷中央雅致的别苑中,这里四面环竹,郁郁葱葱,形如金斗,前方是一条幽幽小径,两边全是翠绿的山竹,有小溪在山谷中央潺潺流过。
这里是竹海,也是阵法,几百年前因为五叶草的衍朝国君曾让习得灵族阵法的大家布下此阵,目的就是防止外人打扰。如今五叶草成熟在即,这里自然成为极佳的去处。
“殿下的《南辞》背诵得怎么样了?”
苏墨白有些心虚,稍稍低下了头,“沈姨……只背下了四篇。”
这是苏墨白平日必须修习的功课,上午一般是《南辞》、《通鉴》、《六韬》这种诗歌、兵法、礼节和史书等传世之作,下午则是剑法、步法这种武艺的演练,从他幼年至今,日日如此,从未停歇过。
“四篇……”
沈简的语气听不出息怒,平日她是最关心苏墨白的,可一旦谈到功课,严厉程度仅次于东宫十四卫之首的周行达,“殿下上午已经走了五回神,这次出来功课已经落下太多,应该勤勉才是。”
“沈姨教训的是……”少年自知羞愧,低下了头。
他读着书中那些朗朗上口的诗句,怎么也体会不到其中的美感,这样的枯燥的生活已经太久太久,早就心生厌倦。平日里倒也还能忍下来,可刚从寒州归来,就听闻那样的战况,怎么也静不下来心。
“殿下是担忧寒州战事?”沈简看着苏墨白没过多久又一次走神,忍不住问。
苏墨白抬起头,“是,我们来时寒州还是祥和一片,走后没多久就被战火点燃,心里总有一股唏嘘感。”
沈简看少年回答的认真,从袖袍中伸出白嫩的双手,合十之后黑曜石戒指发出了一丝银光,脚下的沙土落叶有节奏的律动,形成了寒州的战略沙盘。这种秘术是专门为苏墨白的军事水平做推演用的。
“如果殿下是三军统帅,面对蛮巫如此声势浩大的进攻,您想要怎么反击呢?”她遥遥一指。
“蛮族多战马,就算是北原所有的骑兵加起来都没有他们骁勇,所以我们应该用重甲步兵配长枪阵加强弓硬弩,依靠险要的地势来拒守。”苏墨白对于兵书上应对骑兵的方法早就烂熟于胸。
沈简摇了摇头:“老生常谈,殿下此言不外乎是纸上谈兵。”
应对骑兵的方法早就有军事家总结出来过,道理就是这样一个道理,可为什么蛮族铁骑仍是衍朝最大的心腹之患?如此简单,远没有动用几十年的国力修建北月关。
“我们是提前知道消息传讯于诸侯,可即使这样还是仓促,据飞鸽传书,李振飞赶到时中北城已经失守,蛮族大军已经兵临长潇城。”沈简继续问,“如果殿下此时统帅寒州二十万大军,请问您要如何应对?”
苏墨白盯着栩栩如生的寒州沙盘,“我会让大军死守朔方与直互二城,同时在城前挖掘战壕,布下拒马阵,并通知北月关一线军士随时待命,准备支援。”
“殿下是想以守为攻?”
“没错,浩州一向贫瘠,他们这样横跨州际的作战补给一定跟不上去,我们先严阵以待,时机一到,他们自然就会撤军!”苏墨白的声音有着些许波动。
沈简只是在沙盘上一点,苏墨白雀跃的心情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那里是一处险峻的山脉,正是望月岭。
“殿下考虑到了对方的补给,可我们的补给也是一个大问题。浩州虽然贫瘠,可如今他们已经入侵了寒州一半的土地,可以很大程度的缓解压力。而一旦我们据守城池,蛮族骑兵就可以从两侧突破我们的阵型翻过望月岭,那时候我们就岌岌可危了。”
苏墨白发出了懊恼地声音,羞愧地低下了头,沈简说的这些他也知道,可为什么刚才没有想到呢?以后他要是真的领军,就凭现在的决策,必然会把寒州拱手相让。
“沈姨,我是不是特别笨?”他的声音很轻。
“殿下不要气馁。”肩上传来一道温和的力度,正是沈简的手,她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殿下年纪还小,这些军国大事以后可以慢慢学习,算日子这两天李振飞就要回来了,他可是北原屈指可数的军事家!”
相对于刚才的严厉,沈简现在要温和许多,毕竟以苏墨白这种千金之躯是不可能有踏上战场的机会,他还是适合学习诗词歌赋和如何处理政务。行军打仗,有麾下的将领在就好了。
沈简提到李振飞,到让苏墨白埋在心底的疑问重新出来,“沈姨,李老将军是怎么那么快到寒州的?按理说蛮族入侵的当天他应该还在路上啊?”
沈简把手一翻,维持寒州地势的沙盘缓缓消失,“据传信所言,他是提前动身去寒州,说是……要接什么人?到了半路查验文牒时被诸侯请去,推为前军的先锋。”
接人?苏墨白心中疑窦丛生,李振飞中年丧子,妻女眷属都在东州的府邸,从未听说他在寒州还有什么亲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