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吕正蒙把头低了下去,声音含糊不清:“谁会信我的话呢?我只是一个宗族弃子,我要是四处嚷嚷,人家还不以为我疯了?那日借着机会我好不容易见到了族长,可没想那个人也出现了!他是下望平原的太守高世伟!他嘴角有一颗黑痣特别明显!我……”
“下望平原的太守勾结蛮族……”老人端正了身子:“要不是你说,我也不信的。居然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叛国,还是一位太守……”
老人也是知道下望平原战事的,他也好奇高世伟为何能以一敌二并且胜出,可惜他当时没有深究,现在才发现是这么回事。
私通蛮族……老人另一只手死死地攥住了拳头,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老师您相信我的话?”吕正蒙听清了老师的语气,问。
“要是论你是我的弟子这一关系来说,我是深信不疑的,毕竟你已经大了,不会开这种玩笑。”老人沉吟了一小会儿:“可如果我们是陌生人,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也会认为你的精神有问题。”
老人伸出手制止住了吕正蒙要说的话,他看见弟子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认真道:“小正蒙,不要急着反驳,你要知道,蛮族与我们是世仇,衍朝建立以后太族、灵族龟缩在南境不出,只有蛮族一直扰边作乱,有几次都差点打到东州去了,他们一路杀伤掳掠,整个北原几乎没有不恨那些蛮人的。”
“所以几乎任何人,尤其是寒州地界生长的人,都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不要说联手,就是表达一点亲近态度都会遭人非议。”
吕正蒙急了,语气都带上了哭腔:“老师……那!”
“别急!听我说完!”老人把脸一横:“毕竟现在今时不同往日,衍朝灭亡的确有着蛮巫的影子,他们暗通诸侯渡船从宛南港通过。这就说明到了这乱世什么样的疯子都有,要是还用以往的经验去面对某件事,一定会吃大亏!”
老人说道最后摇了摇头,叹着气惋惜道:“可惜啊,可惜!不少人都没有转过来这个弯。”
“那老师您是相信了?”
“我一直都没说不信!”老人花白的胡须乱颤,不满的呵斥了一句:“可你要知道,我虽然有点本事,但实质上来说还是一个孤家寡人,手里没有千军万马,我就是再厉害也不能以一敌万。”
他声音突然放缓了下来:“这件事,还是要交给那些诸侯。”
吕正蒙为了防止再挨一顿骂,眼神往老人那里飘了飘,语气轻轻的:“老师……您认识那些手握重兵的诸侯吗?”
“认识倒是认识,可是不熟。人家可不会因为我的一封手书就调动大军,来确认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他们可都想要积攒力量,一举夺得这天下呢!”说到最后完全就是冷笑了。
吕正蒙叹了一口气,这是一个无解之局,要是没有人信他,说实话他也没有办法。如果不是种种机缘巧合,他也不会知道这件事,说实话他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做个糊涂鬼总比有心无力要强得多。
看着吕正蒙一脸垂头丧气的沮丧模样,老人连忙喊住了他:“我说你小子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我的话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不可信,但我却认识那些诸侯能够听信的人!”
吕正蒙急忙抬头,眼睛一亮。
三.
夜深,可有些人注定无眠。
吕氏驻地中部偏南的一间屋子还亮着烛火,透过薄薄的窗纸,可以看到一个沉稳的中年人奋笔疾书。忽地他桌案左边有黑影一闪,罩火纸内的朦胧烛光暗了一瞬,书房内瞬间多了一个人。
“那件事你办的很不妥。”对于书房里突然出现的黑影,吕当正没有丝毫惊乱,而是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
暗鸦的杀手寒着一张脸,语气像是嘴里含着一块冰,“你以为对方是谁!你出的价钱可不足以要三位秘术大师的命!”
“这是我的疏忽,可我不知道宗族派来的使者会是英王义子,他身边还有几位秘术大师护卫。”
“你这次叫我来想必不是让我们继续出手吧?”暗鸦杀手看着吕当正,“你就算给我们一万金印也不可能,不妨告诉你,总部传讯,让我们立刻放弃对这一行人的所有活动。”
吕当正笑着递过去一盏茶,“消消火,这一次当然不是让你们继续出手,我只是想要让你们从他手里夺回一些东西。这个数字。”
暗鸦杀手刚想回绝,看到吕当正比划的数字迟疑了一下,没有接他的茶,“你先说委托。”
“明日他们将会进入吕氏地宫,他们会拿到我们的一件宝物,地宫里铭刻着封禁大阵,一切超然的力量都在那里会被压制到最低,你只需要从他们手中夺走就好。”
吕当正奉茶被拒绝,丝毫没有恼怒,反而自己饮了一口,笑意盈盈。
听到封禁大阵四个字,暗鸦杀手眼皮狠狠抖了一下,他还在犹豫,这已经算得上他私人的委托,属于违背暗鸦的信条。可想到吕当正比划的数字,他又犹豫了。
他天人交战了很久,最后实在无法拒绝那些金印带来的诱惑,“好,我答应你,你到时候把地图详细地给我一份。”
“你放心,我会把一切置办妥当的。”吕当正不过一个抬头的功夫,书房内又只剩他一个人。
吕氏,一字厢房。
今夜难以入眠的不止有吕当正,处处与这位吕氏族长针锋相对的五族老吕青期也没睡一个好觉,当然他更多是被吓得不敢入眠。
族内打更的侍卫刚刚巡视了一圈,正在熟睡的吕青期感觉一阵凉风吹进来,他懊恼地骂了一声沓着鞋,关上半开的窗子。他向外看了一眼月色,估摸才到子时。
可是他一回身,看到身后站着一个全然不认识的人,这位族老惊讶地就要喊外面的侍卫,可无论他怎么用力,喉咙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五族老,安静一点。”那个人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这下吕青期才看到那是一个异常俊美的中年人,眼中瞳孔是璀璨的金色。
灵族人!
那人绕着他踱步,嘴角噙着笑:“五族老,放轻松,我不是来要你命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灵烈。你前几天不是才联系我们了,这就忘记了?”
吕青期这才想起几天前自己的孙儿被吕正蒙打伤,他碍于吕正蒙特殊的身份不敢下杀手,只好做了标记呼唤一个神秘的组织。可那个一周过去音信全无,他已经把这件事忘到脑后。
灵烈打了一个响指,吕青期才感觉喉咙中的束缚被解除,他清了清嗓子,冷冷地说:“这件事我没有忘记,可我没有见过你,和我联系的都是你们组织另外的一个人。”
“你说那个废物?”灵烈对他嗤之以鼻,“他三个月前就死了,我这次来寒州就是接替他任务的,说吧,五族老这一次又想除掉吕氏的谁?”
“贼子休得胡言!”被说中心事的吕青期大恼。
灵烈轻轻一笑,“五族老此话可是令我汗颜,十二年前我虽然不曾来到吕氏,可也是知道是您交出了吕氏的布阵图,亲近你们本家的二族老一脉可不都是因为您葬身于此的吗?”
十二年前的中北之乱是吕氏衰落的标志,中北城只知道吕氏被贼子入侵,可不曾知晓的是,吕氏的超然力量,拥有一名武者和精通灵族阵师的陨落才是衰败的根本。没有了这些,吕氏不过是比其他世家都传承几年而已,底蕴不复。
“那些都是想要颠覆我们吕氏的贼子!我那是肃清门户!”吕青期心有余悸的辩解着。
灵烈嗤嗤地一笑,不屑一顾,“你们那档子破事我懒得管,我只想知道吕氏的任务,还有你的报酬。”
“吕当正为了自己的利益,公然要把先祖的遗物交给宗族,我想让你在地宫里把那些人全杀掉!”吕青期话里透着恨意,“另外,帮我除掉一个人,他叫吕正蒙,是个无父无母的野种!”
灵烈的眼里闪过一丝动容,他正期待着吕青期的要求,其实这位年迈的五族老不知道,东州宗族来人正是有着他们的暗中推动,目的就是为了吕氏地宫。
“你们地宫的大阵,我可是不敢轻易迈进一步呢。”
吕青期冷冷地一笑,“少来这一套,你们十二年前入侵吕氏,不就是为了地宫而来?只不过碍于先祖的阵法,没有成功罢了。”
他回身掀起被褥,扣动床榻下的机关,摸出一个古朴的盒子,拿出了放在其中镂空的一个石球。这正是吕氏地宫大阵的中枢,也是灵烈梦寐以求的东西。
“你们不就是想要这个东西吗?”吕青期把石球抛了过去,“这上面刻着一道阵法,是灵族已经失传的大阵,你们当年来就是为了它吧。”
灵烈接过石球,细细把玩一番,爱不释手:“怪不得我们当年把二族老一脉的东西翻了一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原来是被你偷偷藏起来了。”
他把石球往掌心紧紧地一握,金光闪过,石球化作粉末状缓缓消失:“我对你的报酬很满意,放心,我会让那东西留在你们吕氏的。”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也化作金粉缓缓消散,吕青期连忙一抓,却扑了一个空。他焦急地吼道:“是两件事,还要帮我杀了吕正蒙!”
“你放心,就算是你让我杀吕当正都做的到。”灵烈最后的声音遥遥地,“不过得等到我办完事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