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蒐从午后一直持续到黄昏,除了皇家园囿的那些鹿獐狐兔们大遭其殃之外,诸侯们大多满载而归,周王静许久没有如此尽兴,更是对尹吉甫夸赞有加。
狩猎结束后,按周礼,便要在洛邑内举行飨宴之礼,这又被称作天子饮酒礼,是周王静为数不多能和宾客们开怀畅饮的仪式之一。周朝开国后,周公旦主张禁酒,他认为酒会招致大乱丧德,同时也是夏商亡国之根源。他写下《酒诰》,规定只有祭祀之时,才能饮酒,而平时聚众饮酒之人,需要被处死。
时至今日,《酒诰》虽已不再如周初那般严苛,但周朝贵族们大抵也能保持克制,平时不敢大肆饮酒。正因为此,去岁尹吉甫在固原决战前,用酒醪给勇士们饯行的举动,才会遭到朝内卿大夫们不遗余力的攻讦弹劾。
想及于此,召公虎于席间看了一眼这位新任太宰,他为了今日之诸侯大会奔波忙碌数月,已是消瘦不少。又观宴席上的周天子,他同各诸侯献、酬尽欢,面前已是杯盘狼藉。周王静很快不胜酒力,被虎贲卫士扶进宫城歇息。
召公虎不好饮酒,在飨宴席间也只是象征性地与同僚们举杯相酬。散席之后,他感慨万千,便端起一壶上好的醴酒,踱步到尹吉甫在洛邑的办公府邸外,通禀之后,尹吉甫出门迎接。
“太保深夜前来,有失迎迓。”尹吉甫满脸疲惫,眼中布满血丝。
“可曾叨扰?”召公虎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酒觳,“去岁难得丰收,这甘醴可不能浪费。”
“未曾,兮甲刚忙完手头之事,”尹吉甫不解,“太保这是……”
“孤自国人暴动以来,近乎滴酒不沾,”召公虎拉着尹吉甫席地对面而坐,“可今日乃是天子大会诸侯之吉日,此皆太宰之功。孤心甚慰,不禁辗转难眠,特来找汝促膝一谈。”
“太保好雅兴,兮甲便恭敬不如从命!”尹吉甫转身从匮中取出两个铜爵,斟满醴酒。
甘醴乃是麦芽酿成,香气扑鼻,其味清香甘甜且度数不深,历来就是祭祀礼仪必备之酒。
“当初是孤求你出仕,如今害得你日夜操劳,孤心不忍。”召公虎仰头一饮而尽。
醇露下肚,块垒渐开。他不禁想起五年前自己同尹吉甫相识之场景——五路犯周前后,方兴数次举荐尹吉甫之才,最终自己委身到大狱之中,这才将他从冤案中救出,并力排众议把他推举给周王静。
“五年白驹过隙,恍似昨日也。”尹吉甫也不禁感慨。
召公虎无奈苦笑:“上了年纪,反倒总能回忆起往事来。”
“太保,可曾听闻北狄之近况?”
“未曾,有何消息?”召公虎想起赤狄,神经就不由得紧绷。
“是好消息,太保莫太过紧张,”尹吉甫的笑容让对方宽慰不少,“新晋侯继位后,任用赵札为卿,这位赵氏宗主是位英杰,他巩固晋国北疆、东部防线,使得赤狄人再无法越过太岳山而骚扰汾水以东之地。”
“晋侯,赵扎。”召公虎默念了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