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公长父对周、召二公的发难,被程伯休父出面顶了回去。然而对于虢公来说,他绝不是稍微受挫就会放弃攻讦之人。
他显然对此早有准备,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众卿大夫容禀,历代虢公执掌大周军政,孤不才,接过周王师军权以来,大小数十战,每逢战必往,何曾有过退却?”
程伯休父哼了一声,干笑道:“大言不惭!我就问你,为何进军到汾隰之际,就逡巡不进、贻误战机?当着众卿大夫的面,太傅好好解释下,这是退却不是?”
虢公长父对众卿大夫拱手道:“众位知我大周军制何等完备——凡出师必有名,礼乐征伐从天子出,告于祖庙、卜筮良时、待时而动。
“然而此次出征北上,太保大人却越俎而代,执意率周王师倾巢出征,不仅师出无名,而且拒绝告庙卜筮。试问诸位,我大周何时打过这样的战?”
一众卿大夫中,有些人听虢公长父此言,不禁点头。当初召公虎执意出兵,确实很违背常理。
虢公长父见自己有了舆论优势,继续不依不饶:
“孤是为了镐京安危所想,这才擅作主张,同虞公一道分兵回防,这在汾隰也是和太保、大司马大人商议妥当的。
“那敢问众卿大夫,既然是救驾,出师为何无名?难道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瞒着天下人吗?”
虢公长父撕破脸皮与周、召二公对质,众卿大夫都何等心机,巴不得做吃瓜群众,不急着站队,也都是静静观变。
程伯休父语塞,虽说他很清楚虢公长父是什么人品,但对方的反击却一时难以辩驳,他本身就嘴笨,只好低头作揖而退。
周公御说闻言,暗叫不好,心想这一连串质疑确实犀利。当初召公虎申请出兵,本来就有些草率冒险,被质问就再正常不过。
当初,召公虎获取了周王在彘林的密报(即蒲无伤送的密信),不敢确定消息真假,于是知会周公御说,商议此事。
二人达成共识,宁可信其有,这才决定出兵。然而,这种非官方的情报来源,当初出兵的时候不能直说,现在更不敢据实而告。
毕竟,在政治上,收到朝外的线报绝对是大忌,一不小心就会落下“里通外国”、“密谋造反”的把柄,跳进渭河也洗不清。各种谣言和臆测就会蜂拥而来——
如果当时出兵前直说周王在彘林的消息,要前去救驾,便会有人怀疑周、召二公早就知道周王下落,只因贪恋权位、迟迟不肯迎回。
如果不知周王在彘林,那召公虎的大举出征就会落下对待军事行动如儿戏的把柄。若此,虢公长父临阵脱逃的可耻行径,自然就可以摇身一变,成了光明正大为京城防务着想了。
看来,虢公长父从彘林逃回来以后,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在舆论上占据制高点,给自己找台阶下、洗脱罪名。
虢公长父给召公虎抹黑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召公虎明明在彘林之战中殚精竭虑、赢得大功劳,却因为虢公长父的混淆黑白,成了野心家和阴谋家。
想及于此,周公御说自知无法代召公虎发声,赶紧向召公虎使眼色,示意他要三思后行。程伯休父也关切地看着召公虎,只恨自己爱莫能助。
召公虎何尝没想到这一节,虢公长父的连连发难让他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