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罢搜查事宜,召公虎便问杨不疑:“杨公子,敢问那些避难村民是如何为赤狄发现?”
于是,杨不疑说起他这几日在彘林中的所见所闻:
原来,赤狄粮道被劫后,已是军心惶惶,在同周王师对峙的最后几天,便决议要撤兵、弃守彘林。
他们此次举大兵来攻彘林,绝非是要同周王师争胜负高下,而是得知重要情报,据说彘林中隐居着一个重要人物,事关大周国运——那便是杨不疑的恩师、方兴口中的老胡公。
围彘林不久,赤狄便就听闻周王师竟特地来解彘林之围,更加坚定其推测,林中这位重要人物竟能惊动召公虎,想必此人颇有价值。
此前七日七夜的搜寻,赤狄人始终没能在彘林中找到任何人影,眼看粮草即将告罄,两位首领皋落芒遮和隗魃商议,让黑衣赤狄施展邪术,借来三天大雨。一为周王师进攻,二则是发动最后一次彻底搜查。
赤狄用了非常恶毒的浓烟,在彘林中连薰三日三夜。此烟奇毒,烟熏之时赤狄士兵都得退到彘林边缘,待到烟雾消散之后,方才敢进林中搜查。
果然,经此三日烟熏,在周王师发动总攻前夕,赤狄在彘林中找到了百余名四散逃窜、昏倒在地的赵家村民。然而搜查之下,他们并未找到有用之人,便把女人都掳走,将老人小孩统统残杀活埋。
听到这里,方兴眼睛再一次被泪水糊住。他虽然谈不上对这些村民有多少感情,但自己毕竟成长于斯,父亲也是为了保护这些赵家村民才牺牲,此时心中说不出地难受。
“后来赤狄又如何?”召公虎接着问道。
杨不疑道:“见搜查无果,周王师又冲锋在即,东山皋落氏、廧咎如氏便不顾其他赤狄部落反对,便先行撤退,而丢下那些实力弱小的赤狄步兵作为掩护。”
“这两个部落如此失道,怕是会大失赤狄之心罢?”
杨不疑笑道:“这两个部落经此一战,怕是要原形毕露,不知未来还可否号令诸赤狄部落也。”
“此话又怎讲?”
“十余年前,东山皋落氏、廧咎如氏宣称他们得到鬼方秘术,一时间各赤狄部落闻风而聚,声势浩大,竟灭了蒲、杨二国。然而,其所谓秘术,大多都是障眼之法,故而表面煞有介事,实际却收效甚微,甚至被毒物反噬。”
召公虎大喜道:“这么说,所谓鬼方邪术都是招摇撞骗?”
“非也非也!”杨不疑摇了摇头,“鬼方邪术确有其事,只是目前赤狄人大多才疏学浅、无人能施其法。倘若有朝一日赤狄有奇才横空出世,驾驭此巫术,恐怕成我大周心腹之患!”
召公虎闻言,闷闷不乐。
一个时辰过去,彘林的搜寻工作仍旧没有丝毫进展,眼看太阳就要落山,召公虎不禁焦急万分。
此时,方兴找到召公虎,道:“太保莫怪,方才是我悲伤过度,失了分寸计较。我倒是有一法,可找到老胡公栖身之处。”
召公虎赶忙道:“快快讲来!”
方兴取出了亡父交给自己的司南,对召公虎道:“当初彘林突围之时,乃是沿着司南所指一路往西,出口便是赵家村口。如今我若从赵家村出发,一路逆行而东,或许能找到洞口位置所在。”
“妙计!”召公虎大喜,当即安排战车,请赵札驾车、载着自己和方兴前往赵家村口。而杨不疑、蒲无伤等人另驾车马,紧随其后。
赵札不愧为造父之后,使出家传本事,驾起车马如履平地,很快就把其他战车远远甩在身后,片刻就到达彘林西侧之赵家村口。
方兴认出自己十日之前突围出彘林之处,于是众人下车,改骑马入林。方兴顺着司南,带着大家一路往东搜寻。彘林中的树木大多被赤狄人砍伐,用作兵器或焚烧取暖,那日突围之路早已面目全非。
杨不疑问方兴道:“方老弟,那日你从恩师洞中突围,顺正西方向走了多久?”
“约摸一个时辰。”
“我们今日骑马亦行了半个时辰,想必应该离此溶洞不远也。”
“只是此处已被严重破坏,成了另一番景象。”方兴竭尽全力回忆细节,希望在最快时间内找到老胡公的藏身洞穴。
突然,杨不疑似乎发现了什么,驱马向前,众人赶忙跟上。
只见他走到一处被烧成焦炭的土堆旁,翻身下马,附身抓起一把灰烬,放到鼻中闻了闻,转身对召公虎道:“启禀太保,这是个谷堆!”
召公虎也抓起一把灰烬,在鼻中闻了闻,道:“是粟米,此乃河东诸国再常见不过之农作物。”
杨不疑拔出佩刀,顺着谷灰继续往下扒了一层,又抓起一抔尚未焦透的粟米,道:“此乃陈年粟米,还受了潮。”
赵札点头道:“这几日大雨倾盆,粟米受潮最正常不过,不知有何蹊跷否?”
杨不疑道:“赤狄历来不种粟米!赤狄多居于太岳山以东盆地之内,彼地多种菽类粗粮,而粟米只在我华夏诸国中方有种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