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公虎忙问赵札有何不妥,赵札道:“据前方斥候来报,赤狄在前方至少纠集万余军队,可刚才赤狄祭司才不过数十人,其中必定有诈。且林中草木繁茂,正是藏兵伏击之绝佳地形。再者说,森林之中不适车战,万一碰到狭窄或泥泞地形,怕是会吃大亏。”
召公虎闻言,愁眉不展。
果不其然,不多时,林中陆续有周王师士兵跑出。刚开始只是零零星星数人,到后来竟然有成片士兵从林中逃出,疯一样的往回跑。
在前军督阵的大司马程伯休父见状大急,抽出佩剑,大声喊道:“不可撤退!王师临阵脱逃,成何体统?”
然而眼看逃回本阵的士兵越来越多,程伯休父心下大乱,一边心中暗骂两个不成器的儿子统兵无方,一边想起公石焕那老东西免不了又耻笑自己一番。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程伯休父一咬牙,赶紧下令弓箭手就位,准备射杀逃兵。
程伯休父朝奔涌而来的溃兵大喊道:“临阵脱逃者,格杀勿论!”
就在此时,撤退的士兵们竟然对程伯休父的禁令置若罔闻,让程伯休父大为光火。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前军将士们吓得哑口无言、心惊胆颤。
那些溃退的士兵,如同失了魂魄般,个个目光呆滞,面如死灰。
最早逃回的几名士兵,刚跑到程伯休父阵前,踉踉跄跄、晃晃悠悠,倒地气绝身亡。更可怕的是,死者脸色变得紫黑,继而如同黑炭一般,口吐白沫、七窍流血,死状可怖。
不一会儿,越来越多的溃兵以近乎一模一样的方式倒在阵前,尸体迅速散发出恶臭,这气味刺鼻难闻,如同放置数十日的腐肉一般。
程伯休父赶紧让随军医士给这些横死的士兵检查伤口,可当医士接近死尸之时,都觉呼吸困难,有窒息之感,哪敢近前去半步。
程伯休父见状,赶紧下令前锋大军后撤数十丈地,静观其变。
“看,小将军车驾回来也!”
这是,程伯休父副官一句惊呼,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两匹战马拉着程仲辛的战车朝本阵缓缓而来,车上早已没有了御者和车右,只剩程仲辛斜卧在车内,随着战车的颠簸而不住晃动,生死不明。
战车刚到阵前,两匹战马“扑通”一声,登时倒地气绝。程伯休父大惊,也不顾什么尸毒瘴气,赶紧冲上前去,把程仲辛抱了出来,一探鼻息,大喜过望——程仲辛还活着。
随军医士手忙脚乱,赶紧给程仲辛服下几颗怯毒提神的丹药,用山泉水送服。良久,程仲辛总算醒转过来。
“疼杀我也!”程仲辛大叫一声,咳出几口黑血。
这时,程仲辛的右手才从腰间移开,沾满鲜血。众人这才发现,原来程仲辛腰部中了一箭,伤口流出黑脓,显然箭头有剧毒。
见自己爱子痛苦呻吟,程伯休父一个七尺男儿,此时也是心如刀绞,咬紧牙关,问道:“仲辛我儿,快说林子里什么情况?”
程仲辛咬着牙,断断续续道:“我同兄长杀入林中……不时便觉得头昏脑胀,全身乏力……必是赤狄烧尸体之浓烟有毒……想要撤退时,却不曾想赤狄箭雨袭来……皆是毒……毒箭……”
说完这番话,把程仲辛累得气喘吁吁,不久便昏迷过去。
所幸此子幼年习武,身体壮实,这才不像普通士兵那样受毒不过,当场身亡。但见爱子命在旦夕,赶紧派人把他送回召公虎中军休养。
程伯休父见程仲辛这一个千人队临阵失机,心中烦忧。然他更为挂念林中另一儿子程仲庚之战况,他打算放手一搏,准备亲自披挂上阵,率领前锋军剩余有生力量杀进林中。
正当程伯休父整装待发之时,中军快马到了跟前。
来人正是赵札,连忙劝阻道:“大司马,前方林子里诡异万分,且毒气极盛,不可再轻举妄动!”
程伯休父何尝不知自己的冒失只会让更多将士白白送死,但此时他关心则乱,暴跳如雷,朝林子的方向怒吼道:“天杀的赤狄鬼子,只会放毒气、冷箭,算什么东西?我恨不得活剥汝皮、生啖汝肉!”
骂完这一番,程伯休父渐渐恢复理智,身为大司马,他不能让已经少得可怜的周王师人马彻底断送在自己手中。他所能做的,只是追悔莫及于自己的鲁莽和轻敌而已。
一转眼,时至晌午,日上三竿。战场上安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