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兴站在洞口,默默地旁观着洞中的一切——这百余赵家村民虽村破人亡、落难到此,但依旧表现出极度克制和秩序——老人负责拾掇柴火,妇女则负责做饭与卫生。
“十日,只够支持十日也!”
方兴一转身,这才发现老胡公站在自己身后,于是问道:“恩人,十日乃是何意?”
“此洞中百余人之口粮,加之赤狄人不甘善罢甘休的反复搜查,怕是众人捱不过十日。”
“唉,终究是我赵家村给恩人带来灾祸也。”
“话非如此,这洞中之战略物资,可皆是由你先考方武准备,他早料有此一天,故而有备无患。”
“果然,恩人和先父早就认识?”
老胡公没有正面回答方兴,而是接着道:“不出三五日,赤狄见寻我等不见,定会再发起下一轮搜查,毕竟,百人之众被围困于此彘林之中,如何能插翅而飞?”
“那我等又当如何?”方兴心慌,脸上阴云密布。
“掐指一算,大周王师应该已在出征路上,只可惜他们未知来彘林之具体路径,需有一人前去报信,并引之以来路。”老胡公道。
“我没听错么?周王师会来彘林救我等?”方兴闻言,不禁目瞪口呆,眼前这位老胡公是在说胡话?
“王师此来,并非为救彘林,而是救诸侯也!此次赤狄来势汹汹,灭亡赵家村,下一目标便是赵邑,随后乃是晋国,进而侵吞黄河以北、太行以西之肥沃土地。”
方兴一脸不可置信。
“还不单单是赤狄,汾水以西之白狄、太行山以东之长狄、东边之夷、西边之戎、南边之蛮亦都在虎视眈眈,都在等待一个契机,便倾巢出动。”
“何等契机?”方兴关切地问。
他虽然对老胡公那些如数家珍的异族部落没有概念,但能感受到,他们的实力并不在赤狄之下。
“国人暴动后,周王朝濒临失控,然四夷虽蠢蠢欲动,但谁也不敢当出头鸟,毕竟大周这一庞然大物,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次赤狄大举进犯,便是首个挑战周王室底线之势力——若周王室驱除赤狄并救援诸侯便罢,如若不来救,或救而不胜,那时,天下必会趁势大乱,大周社稷不保!”
方兴听得如坐针毡,但也让他更加坚信眼前之老胡公绝非寻常隐士,定大有来头。
方兴踟躇一阵,毅然起身道:“如今这洞中皆老弱病残,能出得彘林通风报信之人,舍我其谁?且前日恩人两番相救,我已将此贱命许于恩人,如今恩人有难,方兴责无旁贷,愿走此一遭!”
老胡公眼中流露出嘉许之意,道:“好孩儿,老朽没看错你!”
方兴目光坚毅,问道:“可我一介野人,即便能活着出林,到达王师阵前又如何能说得动统帅,使周王师舍本逐末,前来救援此小小彘林?”
“国人暴动之后,周召二公共和执政。他们乃周初武王治国左膀右臂之周公旦与召公奭后人,世袭太师与太保。这次带兵前来平乱之人,若不是周公,便是召公。老朽此处有一信物,交付于你,待你面见周王师统帅,将信物呈交与他,周王师便不得不来彘林也!”
方兴心下大奇道:“会是何等信物?!”
见老胡公如此自信,想必其中大有渊源。莫不是周召二公旧交?可先父方武又如何识得老胡公这等大人物?
方兴还在竭力想搞清状况之时,老胡公手中多了一束羊皮卷,递于方兴手上。
方兴展开仔细端详,此羊皮卷年头久远,显示无比珍贵。周时,文字记录乃奢侈行为,要事大多用只言片语记录于青铜与甲骨之上,如此羊皮卷,绝非凡物。
“读来我看,老朽倒想知道,乃父教你认字几多?”
方兴小心翼翼阅读起羊皮卷,上面字小如蝇,但一笔一画,工工整整。
“三坟五典,虞书,夏书,商书……”方兴一念一顿。
字皆认得,但这羊皮卷上所记者却各无关联,不得要领。
“孺子可教,倒认得一字不差。”老胡公赞许地点了点头,面带微笑,倒是没有任何身处险境的惊慌。
“此所记载何事?读来倒像是篇目名录,而无正文内容?”方兴问道。
“不错!此非书籍,而是典籍目录。”老胡公道。
“目录?”方兴不得要领。
老胡公介绍道:“此卷所载之篇章,皆上古至前朝、历朝历代先贤圣主言行纪事之书名,名曰《上书》。而你手上之羊皮卷,便是《上书》之总纲。”
“便是此卷上所录之三坟五典、虞夏商书否?”
“好悟性!三坟者,指伏羲、神农、黄帝时之书;五典者,便是少昊、颛顼、高辛、唐、虞时之书。”
“然我曾听闻,三皇五帝之事乃后人虚构杜撰,怎又会有文献典章传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