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兴生怕父亲一糊涂答应,赶紧拦道:“赵叔,可那巫医……”
方武没等儿子说完,就对赵叔道:“别的依得,唯独此事依不得!巫医来路不正,恕方武不应!”
巫医见村民们大多还替自己撑腰,壮起胆喝骂道:“方武,你别不识好歹,你公然要同我们赵家村决裂不成?”
方武举起沙包大的拳头,怒视巫医和二癞子,道:“你二人同赤狄鬼子间的勾当,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若再纠缠下去,方武认得你们,这拳头可认不得!”
巫医吃瘪,心下慌张,赶紧辩解道:“大伙儿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他颠倒黑白,咱都是赵氏子孙,不要听外人挑拨离间。”
二癞子冷冷道:“方武,你今天要带走这崽子也行,不过有个条件!”
“有何条件?”方氏父子异口同声。
二癞子嘿嘿一笑,道:“只要你父子滚出赵家村,从此一刀两断,村民们宽宏大量,便不计较你今天日蠢事。咱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人群中议论纷纷,方兴快急哭了,自己决计想不到,事情会如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气狠狠地盯着二癞子,心道:“此贼心狠腹黑之极!这巫医和二癞子同赤狄有串谋,父亲便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除而后快,于是施此反间计。他处心积虑伪装成瘸子多年,必非常人。”
方兴想以大局为重,心下一横,对方武道:“爹,要不我还是跟巫医回去,继续祓除仪式!”
方武没有搭理儿子,而是拱手对众人道:“既然你们如此执着于赵氏、方氏之分,便是不以我父子二人为手足弟兄。既如此,我父子离开赵家村便罢,今后山高路远,好自为之!”
二癞子见方武意气用事,大喜过望:“好!有骨气!是个爷们!”
赵叔一听话锋不对,心里着恼,一把推开二癞子,拉住方武的手,道:“方兄言重,此非众村民本意。”
方武拍了拍赵叔肩膀,道:“承蒙赵兄不嫌,村民不弃,我方武才得以在此安居乐业、衣食无忧,以至十余载。赵家村之恩重似海,方武即便杀赤狄无数,也难报万一。只如今,赵家村不可因我父子坏了赵氏规矩,那也只好后会有期!”
赵叔懊丧万分,他自然不愿方武同赵家村决裂,但他非村中一言九鼎之人,此事还需同赵家村诸长老们一起定夺。当然,除了长老,有决定权的人里,还有那位巫医。
方兴和父亲站立一旁,冷眼看着长老们激烈讨论。只听得赵叔据理力争,声嘶力竭地喊着,黝黑的脸憋得通红,红到脖根。
方兴知道赵叔的努力定是徒劳,等待方家父子的不可能是什么好结果。
果然,讨论完毕,赵叔便一脸沮丧地走向方武,道:“方武兄弟,我已尽力而为,村里宽限你父子三日,三日后便……”
方武连忙安慰赵叔道:“三日足矣!多谢兄弟周全!”
二人十数年在战斗中并肩作战、出生入死,意气相投,根本不用多言,一个眼神胜过千言万语。各道了“珍重”,赵叔扭头便走。
此情此景,让方兴感慨万千。自从赵叔拆散自己和茹儿,自己对他可谓恨之入骨。但又看到赵叔同父亲的情深义重,不觉唏嘘不已。
赵叔在外人印象中,始终都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汉子,今日分别,却见他像霜打的庄稼,憔悴失神。
看着他那落寞离去的身影,方兴悲从心起,虽然今日之事都因赵叔执意送自己见巫医而起,但此时,自己不但不怪罪于他,反倒觉得欠他一句真诚道歉。
人群中,茹儿窜了出来,拉住赵叔的衣袖,疯一般地哭求父亲:“爹爹,不要让他们走!不要让他们走!”
赵叔心情差到了极点,根本也没回头,顺手一甩,茹儿被甩倒在地,再也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方兴从未见茹儿如此伤心,她这一哭,把自己的心震得稀碎,如同刀绞一般,泪水也夺眶而出。刚想前去搀扶,只觉双手被人拉住,抬头一看,原来是方武正示意自己跟他离开此地。
父子俩刚走几步,便被赵丙、赵丁拦住。
方兴本以为这二人会来寻仇,不料这哥俩却非前来纠缠,而伸出手臂拥抱方武。三人紧紧相拥,就像是战友间再寻常不过的互相鼓励,临别无语凝噎,但无声胜有声。
赵丙、赵丁走后,又有十几个村民同方武拥抱道别。要知道,片刻之前,他们还手持着兵刃、对方武如临大敌。
这一刻,方兴发觉自己曾是多么幼稚,竟嘲笑这些只会舞刀弄枪、喊打喊杀的蛮汉。父亲和村民们在共御外侮之时建立起来的真挚情谊,枉费自己学富五车,却找不到文字形容。方兴不禁低下头,他愧对眼前这些重情重义的村民。
已经临近中午,围观的人群大多不忍看这凄凄别离之景,都走散殆尽。
方兴也不见茹儿踪迹,刚才还喧嚣的村道上,只剩下自己和父亲的落寞身影。
二人相顾无言,苦笑着,往住所方向,怅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