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的众人都笑起来。
“坏小子,怎么说话呢。”毋奴韦连忙轻拍他的脸庞,“人家刚从河西打仗回来,这么辛苦,能不黑么?”
“没事,黑一点儿健康。”
天依笑着说着,一边看了看身旁的阿绫。确实,自己每日同她相随的时候都自动忽视了这一点,半年的行伍生活——尤其是在河西的征战生活,竟日在烈日下劳动,她们的脸庞都被晒得黝黑,面颊处还黑得有点发红。而不光是肤色和肤质,由于长期没有梳洗,她们的脸上还积了厚厚的一层垢。
“唉,乐正姑娘、洛姑娘,你们现在哪还有女子的气息呢?”张嫂道,“光看你们这脸,我差点是认不出来。现在这样,哪还有男子愿意聘你们呢?”
“人家本来就不需要。”其他女奴提醒张嫂。她这才回想起来二人的这层关系。
“真是奇了……对了,”张嫂问道,“酢姑刚才去给那群识字兵布置床褥,回来的时候,她跟我们说,说你们全什都封了爵,还封了四级爵!”
“是。毕竟我们辛劳忙这几个月,总是要有成果的。”乐正绫将小为桂抱着,坐在地板上。
“乐正姑娘和洛姑娘,海国来的,我们汉地给女子封爵,只有那些皇亲国戚才能得封哩!她们这半年,一口气带出十八个爵士,当然要益封了。”众人讨论道。
“那你们两人封了爵,是不是要搬出这个院子?”张嫂问她们。
“那是肯定的。哪有爵士跟家奴住在一块的呢……”
“不,我们二人没有封。”乐正绫摆摆手。
女奴们的交谈瞬间停了下来。
“按汉国的例,只能给男子封爵,我们女子是封不了的。”乐正绫笑着向众人道,“我们今后还是继续住在这儿,哪儿也不走。”
张嫂的顾虑一下子便被打消了。但是随这句话同时而来的,便是一样令她心寒的消息。她的头一下子低了下来。
“两位姑娘有如此的才智,带了十八个爵出来,自己却依然不得封……”有家奴太息道,“果然,我们女子,不管是海国的还是汉国的,就只能给大丈夫们当这个看家护院的奴婢。”
“也不能这么说。至少两位姑娘在律令允许的范围内,已经攀得很高了。”三老被人扶着,向晚辈们说,“我们生来就没有一条竖,连竖子都算不上,能够做上只有男人才能做的十斗的官,已经是破了天下的例了。没有封爵,不是坏事,而是本来在意料之中的事。抛开这个,从河西安全归来,还拉成了十几个爵士,就算不封爵,也会有赏赐,这都是好事啊。我们还是应该为两位姑娘贺喜啊。”
当天,乐正绫和天依趁午时休息的时候,向女奴们讲述了她们随骠骑将军出军河西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从畏缩逡巡的须卜部王,到匈奴人的武器马匹,到在塞外的雪中冻死的马,不一而足。到下午闲下来的时候,她们布置完房间,打了几桶水,细细地擦洗了一遍自己的身子。一直到布巾彻底地变成黑色,二人才感觉神清气爽了许多。
时至傍晚,通书什的士兵们被祁什副带着去了营中的酒垆消遣。天依本来想在家奴营中和为桂等人一块吃夕食,但是赵司马却将她们带到了自己的幕下。
“走,喝酒去。”赵司马对乐正绫道。
“仆不善饮……”
“那你在陈仓上的时候,怎么同苏卜部的人应酬的呢?”赵司马乐起来,“洛先生都善饮,我知道的。”
“仆等刚旅途劳顿回来,恐怕……”
“这是军令。”赵司马摆起脸,“你看看你们在军中,折腾成什么样了?走,带你们去吃肉。”
当晚在上林苑大营中的庆功宴持续了一个时辰。席间仍然是老配置,主食是熏烤的肉块、肉排,辅以浇了肉汁的米羹。但是在打完河西之战以后,一个很明显的区别是——调味料不同了。猪肉和牛肉有了蒜和葱作为调味料,这令席间羹食的味道一下接近了现代的口味许多。这些调味料自然是从河西诸部联军的大营里面缴得的。天依将食面上洒着葱的美羹饮入自己口中时,嘴里尝到葱的味道,她一下子十分感动。在河西打通以后,这几项调味料——香料,将会在汉地逐渐地成为烹饪美食所需调味料的主流,于接下来的两千年中遍地开花。
由于这场宴会是在户外摆置的,故天依和乐正绫一抬头便能看到月亮。月光照着觥筹的众人,在天地之间泛起许多银意。
“现在还比较满,不过也已经缺了很大一块,是接近下弦月了。”乐正绫对天依道。
“嗯。”
天依和月亮并不陌生。当她几次陷入困境的时候,在夜晚每每抬头,都能看到天中的星月。自己无论身处哪个时间、哪个场所,自己和世界上的其他人——主要是阿绫,都能通过这永恒的月亮作无声的、默契的交流。长久以来,月亮仿佛就寄托着自己的另一半一般。
当夜永酒阑,二人与赵司马和大营中的几名军尉论匈奴语音韵结束以后,在两人出征之前所住的陶屋内,随着一声某名女子被甩到被榻上的动静,屋子的版门被应声锁上。
“阿绫……”天依看着眼前的这位恋人叉腰面对着衣襟半开的自己,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小天依,你把我灌了太多酒啦。”阿绫眯着眼睛,摇摇晃晃地将室中的布帘尽数拉上,随即解开自己的衣带,向被自己甩到榻上的天依,一步一步地走去,“明知道我酒力不胜,却频频同本将军举杯,看来你是带有什么目的的……”
“阿绫,我错了……!”
随着一声轻吟,乐正绫扑上了柔软的榻衾,将天依控在身下。不等对方反应,她张开她的小口,就朝室中佳人的锁骨,吮了上去。
——第五节完——
——第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