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昏太阳的斜映下,由汉军制成的小舟们浮成的舟梁被串连在了河的两头。舟船上又敷设了木板,骠骑将军的人马寻沿着这道舟梁,源源不断地前往狐奴河的那头。
霍去病先率了六部兵——即日中讨击须卜部所率的部队过河,一直到大半的汉军以及辎重过河了,乐正绫才和通书什随赵司马走上浮桥。天依小心地打马在不宽的舟面上走着,一边走,一边看着左侧从皋兰山上茫茫注下的河水,水面在太阳的照射下泛起千百片金波。忽然在这一瞬间,她感到一阵害怕,仿佛在过河的中道,马匹会突然受惊,蹬下河去,让自己被甲的身子沉入这条脉脉流淌的宽河。
“昭王南征而不复。”乐正绫向她念起这句《左传》当中的句子。虽然在公元前121年,作为先秦著作的《左传》尚没有出土。
“关于周昭王的死,有一个说法,便是他在涉汉水的时候,经过河上的舟梁,结果浮桥突然塌了,他也没入水中而死。”乐正绫对天依说。
“所以当齐侯在兴兵的时候,借‘昭王南征而不复’刁难楚方时,楚国的使者才有‘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的说法。在过这种浮桥的时候,就算是贵为天子,如果工程出了一点问题,或者河流出了一点问题,那他也只有覆亡的命运。”天依咬着嘴唇,“你别吓我!”
“时间已经过去了八百年,汉地的舟桥技术应该已经有了很大的长进,我们无须担心这个。要是真的狐奴河上的浮桥出了什么事,历史上骠骑将军的远征还怎么成功呢?”
“那也只是我们来时的历史,现在的历史可能并非按照我们这么走的……”
“事实就是,没问题。”乐正绫笑了起来,“你看看,我们现在在哪?”
天依连忙从刚才的谈话中抽身出来。她们已经不知不觉地过了舟桥,通书什的小伙子们小心翼翼地履着她们的马蹄,也安然地抵达了河水的阳岸。
“狐奴河这也就算过去了。”天依松了一口气,“刚才走在桥上,摇摇晃晃的。”
在她们之前渡河的六部人马车骑已经在骠骑军旗鼓的号令下开始安营扎寨。他们在河流北面数百米的地方结成了营地,此举是为了预防夜间有人在河的彼岸朝这边射箭,而众军不能渡河还击。
“意思是,这边的舟桥,一会要拆除回收?”乐正绫回头看了看尚在渡河的剩余四部兵,“看来我们在之后的几天中,回不到狐奴河南岸了。”
“所谓破釜沉舟。”天依说,“没事,至少今上命陇西送的酒肉还得过几天才坏。”
“如果我们的军事行动成功了,它叫破釜沉舟;如果不成功,甚至打败了,就叫刻舟求剑。毕竟现在这一战,我们不是在汉地打,而是远出河西。”乐正绫想了想,“当然,我一直信任霍去病的军事天才,他毕竟是开启骑兵作战新纪元的一员名将。”
“应该是破釜沉舟。当然,不至于跟项羽做的那样。吃饭自然还是要吃的,而这些舟船也没说销毁,应该回师的时候还会用到。”天依道,“提高士气的同时也要给大家留个念想。毕竟今后还要在河西好好地打一段时间。”
当日,霍去病的部队在狐奴河北面的广袤草原上扎下营垒休息。这是他们出陇西的第三天了,全军已经接近抵达休屠王统摄的地界。经过日中的第一战,一股紧张的气氛渐渐在众人心中漫潏开来。
在大军的北面,还有五个小王国,以及远处的休屠王部。这些部落的战力加起来未必能敌得过汉军,但是大家总感觉进入了胡地,草原的地平线背后全是潮水一般的匈奴人。虽然全军有一万众,河西的匈奴势力也小,但众人终究是客军,对地形的熟悉程度不及河西的居民,如果在外滞留的时间长,补给也是一大问题。全军携带的有十日粮,现在已经过去三天,虽然通过第一天的急攻,须卜部向他们提供了一些牲畜,但是远征方开始,未来他们还要深入匈奴腹地,恐怕随着时日的推进,大军如果滞留河外,后勤问题会在军中越来越大。
得知单于的二儿子正在地平线外的某个角落巡视的消息,乐正绫和通书什的众人都将战役的远景放到了通过快速的进兵捕获单于子上。早一天在河西取得战果,大家的粮食危机便可以迟一天到来。但是这种事情显然是可遇不可求的,就算关内的太一神已经保佑过众人得胜归来,但是草原上信的又不是他,而是腾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