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大训练量以后,二月十六号晚上,之前发生过几次的背痛再次袭击了乐正绫。她躺在榻上,用手扶着自己挺直的腰背,不停地往里吸气。而天依的状态也没有好到哪去。在经过两个月的马上生活以后,二人对一般程度的劳累已经有了些许抵抗,但是这还是抵不过增加的训练强度。
“霍去病要花六天时间出河西千里。在塞外,我们每日都要像今天一般。”乐正绫看着屋内的椽瓦,“如果我们不能跟上,掉了队,羌地下面的环境对于缺乏支援的我们来说会是致命的。”
“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就算发生了,只要出塞没有千多里,老马识途,我们也能够在食物和马草耗竭之前回到长城。”
“就算你说的情况理想地发生了,我们还会遇到匈奴部队的截击。”乐正绫说,“公孙瓒率数十骑出关巡边的时候,就曾经遇到过几百骑鲜卑。他们当时靠着直接冲击鲜卑的本阵突了围,但是从骑亡了一半。在这个时代,我们虽然在技术层面上和匈奴部队的代差更高,但是也是危险的。”
“只能继续练下去了,大家都在练,我们也得跟上。只要它不把我的脊椎搞断。”天依拍拍自己的腰。两个人互相给对面烫了一下腰背和四肢,又敷了些草药,随后将堆中的火吹到最大,趴在榻上,准备睡去。
“对了,司马前天让你准备一份清单给他,你最后定的是什么?”天依在床上问她。
“首先,五百张革纸,每人三十张,还余二十张。”乐正绫说,“其次,五百张粗麻纸。这是给卫生用的。人在塞外,一定要注意卫生。笔,一人三支;墨,一人两块。”
“这是在生活和工作上的。”
“肩背都有防护,有裙甲的玄铠,二十套。”乐正绫补充道,“铁胄,二十顶。”
听到这个数字,天依倒吸了一口气。
“这是要把人包成一个铁罐头?”
“奈何不是。汉代的铠甲,还做不到这样。”乐正绫摇摇头,“如果这会有全身板甲,我恨不得每个人做成铁人,那样才安全。”
“这样对于武库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支出。毕竟这种铠只有什以上的人才能穿吧。”
“你不要小看现在的武库,”乐正绫说,“光是长安的中央武库,出这二十套甲胄就没有什么问题。考虑到我们这支部队比较特别,在我们身上施加多一些的防护也是符合军事需要的。这你就不要觉得浪费了。资源本来就是应该用在该用的地方。”
“也对,‘穷家富路’嘛。”
听到这个俗语,乐正绫突然笑了起来。
“从前的穷家富路是在火车和客车上,现在的穷家富路是在马上。”
“在火车上可没人向你射箭!”天依吐了吐舌。
“但是,这副甲,再加上头胄,恐怕少说就有二三十斤了。”天依在火边蹙眉,“大家穿在身上,对马上和步下的机动应该有不小的影响。”
“所以这也是训练的一部分——司马说,大家要穿上练,这就跟跑步锻炼的时候在腿上打沙袋一样,习惯了负重的状态,负重带来的影响就小了。而到了轻装的时候,身法自然也更自由。”
一想到之后要套在一副厚实的甲片后面笨拙地行动,天依就感觉更累了。不过物资并没有很快地批下来,之后几天的生活如常。大家仍然是穿着原先的半身札甲,将长戟夹在腋下,在每天都会变一个路线的训练径上不断地应付着木材和草料扎成的人形靶。
楼昫有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日后在河西对付的都是不会动的草人军队一般。但是每当有这种想法的时候,随即,他的大脑便告诉自己,日后自己面对的敌人主要是像苏卜部里面的部落民那样的人。但一把这些被自己挨个刺倒的草人的形象换成有血有肉的活人,他的心思就感觉不大自在。甚至他在刺中一个靶子之后,仿佛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发疼了。
安心,安心。就像祁叔早前说的,在那个地方相逢,总是会有人来要你的命。当人们要来害你的命时,你就用这柄钢戟挑战他。楼昫一边给自己暗示,一边一丝不苟地盯着前面的一支又一支木靶,精确地调整马匹的位置,用长戟刺中它们,然后扛住戟锋传来的反作用力,准备下一个目标。
“楼昫这会的眼睛,好像在高空中锁定兔子的老鹰一般。”天依对乐正绫道,“要是我也有这个眼力就好了。”
“他主要是用心一也,”眉出向她们说,“读过几卷书没?‘蚓无爪牙,用心一也。’”
虽然这个新拔擢的什正显然把《荀子》的原文漏了十几个字,但是他传达的意思已经到位了。
“最忌讳的就是临敌心乱。你们妇人最容易出现这个错误,那样是留在马上等人杀。你现在还不是跟一个敌人正面交锋,还是应对那个草人,你的眼睛要紧盯着前面,感受你的马的状态,以及它的方位。心要稳,你的马和手才能到达,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眉出比划着手向她们解说道。
“是。我之前就有过几次这个经验。不过都是失败的经验。”乐正绫点头同意,“在塞下的时候,看到那个匈奴兵朝我走来,我都不知道应该把刀拿到哪儿去架格,当时真的是脑袋里一片空白,若没有祁叔帮忙,我就成了刀下鬼了。”
“所以你是撞了大运的,或者说,天不绝人之路。它还没要你在那个时候死。”眉出顺着说道,“所以有了这个经验,你这两日在马上的表现就比洛什副要好。”
“她毕竟是在司马府上过的这半年,没有实战的经验。”
“我只能尽力去克服这个。”天依叹了口气,“最起码,不要让我太拖你们的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