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是马背上的矮子,”眉出训示通书什的士兵们,“你们或许从前在步下还可以搞定一些事,但是现在,你上了这个鞍,你就得和你腰下面这匹马合成一个东西。你不仅要控制你的手,还要控制你的马,从这最基本的动作练起。我问你们,你们以后面对对面一个步卒,想取他的人头,但是他迅速地往右边弹跳,或者往左边弹跳,或者俯下身,你怎么控制坐骑和身位去格杀他?”
众人皆不吭气。
“你是不是需要预先判断一下,他欲往哪脱走?”眉出说,“然后你能让马位到达他逃离的地方,然后伸手够到他吗?如果他反击又怎么办?如何在马上格制?我们现在这还是最基本的,让你们做一个动作即可。以后要有紧急的情况,那真是够你们喝一壶的。”
说罢,旁边的伍兵提示他还有四人未参与训练。他往队列的外侧看了看,发现两个女什官,还有祁什副、什中的陪练没有参与进来。
“对,我忘了这茬了。”眉出道,“祁什副,你来。”
祁晋师称诺,跨上马,在马上坐了坐,随后抽出刀,呼哨一声,催动马匹跃上训练道。只见他高速逼近第一只靶子,马匹割裂风的声音从小径上传出来。他迅速地逼近第一只靶子,将刀往右边一挥,那只靶子应声而倒。随后他便脱离靶位,迅速跑到下一只靶子前,以同样的方式砍倒那杆木靶。当他骑着马跑完一圈下来,场地上接近八成的靶子都被教官们更换了下来。
“这么厉害?”夷邕都快找不着自己的下巴了。
“要不然为什么祁什副每天课我们那么狠?”小郑轻声向他说,“要不有两手,司马能让他当上我们的什副吗?”
“那他之前在家奴营为什么频受卫兵的欺负?”
“双拳难敌四手么。再者,家奴除了手,什么都没有。你让一个妇人去煮饭,不给她粟米,她能煮出来么?”
“你们说什么呢?”祁叔突然厉声向士兵们喊了一句。他们连忙闭住嘴,站得笔直。
接着,乐正绫骑上了马,准备跑上赛道。大家都认为女人握不住兵器,但是乐正绫还是在维持马匹速度的情况下,顺利地劈倒了前三只靶子。之后,她也出现了失误,整个路径走下来,效果并没有怎么理想。不过她能确保砍到的每支靶子都能够倒下,总的来说,长处在掌握兵器的力度上,而短处则是对马匹的控制。她的表现稍微比齐渊好一点。而随后天依的训练效果,则不太光彩了。
“人家是另一群人,她们可以在这方面稍微落后一些,”眉出对士兵们说,“你们以后在战场上是要保护自己也要保护你们长官的人,我对你们的要求特别高。何况,你们的什正到现在为止,还比你们好一些。当然了,这是我前几天带得好。”
一群十六岁的小伙子们面面相觑。
“好了,张万安,就剩你了。”眉出向万安说。这个在之前的半年里除了干活就是干活的小仆役,非常紧张地骑上了马。他在骑行的时候倒是能够确保马匹接近靶子,但是有时候过于接近了,反倒没有空间去容他挥刀劈砍,甚至小腿还被蹭了一下,还好有行滕的保护,没有擦伤。
“你这好几次都太近,”眉出对从道路上跑下来的万安道,“不要太莽撞,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
“是……”张万安点头。
“好了,这第一轮,已经轮过一遍了。”眉出对士兵们说,“你们休息得差不多了吧?”
“还要来第二遍么?”夷邕问他。
“没错。你们今天就是要不断地,一次一次地跑这个圈,这片草场你们很熟悉了,但是要在草场里面划出一条径路,你们沿着这个路走一遭,去砍砍东西,好像还不咋行。”眉出支着腰,“多练。”
似乎这个“多练”一直是这位青衣骑士的口头禅。当然,祁叔也经常在课士卒的时候这么说。
齐渊遂重新骑上马,准备开始他今天的第二次冲击。他挥动鞭子,再次冲向第一个靶子的位置。
又是一个白天过去。昆明池附近的冰雪正在融化,当阿绫和天依完成了今天的训练,收队回到陶院中时,她们发现瓦檐上面已经有雪水,在太阳的照射下,顺着瓦当一滴一滴地掉落下来。
“来吧,大家都坐坐,休息休息。”乐正绫命令道,她打算一会还是要把昨天教的术语摆出来讲讲。就算士兵们现在还不知道,但是上午眉出的“多练”启发了她——讲课讲得多了,再去强调这些概念的含义,或许小伙子们接触得频繁,会慢慢地熟悉这些概念。
楼昫正要席地而坐,突然看到其他士兵都跑进屋子去,他才想起来早上什中发了一个叫“凳子”的坐具。他连忙跑到自己的屋里,把凳子搬出来,扎在院中的草地上,一屁股坐上去休息。
“哎,真舒服!”小伙子们都轻松地笑起来。
“你们这海国太舒服了,”祁晋师看着士兵们,对乐正绫说,“装在马右侧的登子,还有这个坐具,我看你们比塞外的引弓之民还会骑马,享受。”
“我们那边早就不用马了。”
“也是,你秋时的时候同我说过。”祁叔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一会就是你的事了,我不懂,帮不上什么。”
“过几天也有叔忙的时候。”天依向祁叔说,“士兵们需要学塞外的言语,记录它们,然后做更多人的先生。”
“司马设了我们这个什,这群人真够他折腾的。”祁晋师道,“还不像我,我就管身体上的事,你们这个要动笔写文书的,我不会,小时候部落里也没有文书。反倒这些小娃娃,这文的武的都要习,难受啊。”
“第一批嘛。”乐正绫的嘴角弯起来,“而且,他们学的越多,以后的路走得越宽。我敢肯定,这些人里面少不了进未央宫的。”
“或许吧。要真有那时候,老夫让他们签个文牍,走到哪,把这给当地兵将一看,在当地馆里胡吃海塞一顿,肯定少不了。”
“叔这就想到混日子的法子了!”
三人的脸上都露出开心的神色,虽然这些只是他们美好的愿景。
过了一会儿,幕中的军士将教课用的木板抬了过来。光木板的更换,在幕中也是一笔支出。所有这些费用都是司马承担的。
“好了,准备开始吧。”乐正绫向士兵们道。大家遂把凳子排列成了两排,准备听什正重复前几日的内容。乐正绫仍然是在板上画出那张有纵横坐标的表,将术语挨个地填进去。她面对这些词,感到头皮发麻。但是教学活动不能不继续,她捋捋额上杂乱的发丝,准备向士兵们再一次具体地讲习这些概念。昨日休息的时候,她准备了许多上古汉语的例句,她计划在这些例句的帮助下,逐渐地帮助士兵们通达一些最基本的概念。至于让这些学生做理论工作,则要等到她将古希腊基本的逻辑学引入了。
——第三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