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只眼泪汪汪地扭头瞅了瞅那妇人,之后便就抓着黄巢的胳膊继续拼命哭喊起来。
那妇人也终于再坐不住了,随即赶忙跪下来哭求道:“大人,还求大人放过我的孩子吧……”
赵璋一瞅忙过来将那妇人重新搀回到椅上。
“怎么样,现在你肯告诉我那杨广平到底都在盘算些什么了吧?”
妇人只擎着泪又瞅了眼自己的孩子,之后这才慢慢张开了嘴。可她刚要开口,却是欲言又止。赵璋自也看出了对方的犹豫。
“放心好了,只要你肯把事情说出来,等下我便派人将你母女悄悄送往别处,保准你们平安无事,而且还会给你们一大笔安身钱。”
说着,赵璋忙又指了指那盛满银锭的大盘。
对方则抬头瞅了瞅赵璋,之后这才总算犹豫着重新开口道:“杨大人……杨大人他……”
“他怎么样?”
妇人抖动着双唇。
“他准备……他准备今夜纵火焚城,只将你等烧死在这城中。”
“啊!”
原来,就在此前得知曹翊战死宋州的消息后,那身为宋州刺史的杨广平自觉羞愧难当,于是他向曹全晸献计,只由他先行带人前往濮州准备,在曹全晸将那黄巢引来后他便向对方诈降,设法将其赚入城中,之后纵火焚城,以将那贼子一干人等尽皆烧死于濮州。岂料,黄巢竟采用赵璋之计绕过了曹全晸,随即连夜奔袭濮州。当杨广平得知这一消息后也是惊讶万分,仓促间他只得先让城中部分百姓撤离。而那些刚到此地不久的冤句百姓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再走了,于是他们便在里长的带领下和那城中剩余的军民一起留了下来。
由于时间紧迫,杨广平也只能让他们所有人全都一起来帮忙。他们先是在城中悄悄藏下了不少的薪柴、硝磺,之后又在离北门不远的一处大仓内挖了条直通城外林中的暗道,以便于火起后供他们撤离之用。当黄巢大军抵达时,杨广平他们也才刚刚挖好那条暗道没多久。当即,杨广平便赶紧让心腹之人带着那曹翊的首级前去诈降了。
而要说起那曹翊的首级,就在当初杨广平献计之时,原本曹全晸也是还有所犹豫,可后来杨广平声泪俱下、再三哀求,他这才总算答应下来。曹全晸自知杨广平此去是九死一生,而为了能引那黄巢顺利上钩,于是他便在当夜含泪忍痛,竟亲手割下了自己长子曹翊的人头。曹全晸告诉对方,但以此为凭前去诈降,方能使那黄巢不疑。是夜,两位苍首老将只在那西厢灵堂内长跪不起,二人歃血盟誓,定要为国除贼!这之后也才有了次日杨广平故意激怒众人,随后借机前往濮州的那一幕。至于那曹翊之首究竟是何时竟又虎目圆睁的,却就无人知晓了。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最终那狡猾的赵璋还是看出了其中的破绽,并迫使那妇人将对方的计划和盘托出。
“大人,民妇已将所知尽皆道出,还求大人快把孩子还给我吧……”
赵璋忙扭头瞅了瞅黄巢,可黄巢却只对那小姑娘言道:“这娃儿长得如此俊俏,倒不如索性留下来做我的义女如何?”
“不要,不要,我要我娘……”
“大人,时才不是都已经说好了嘛,还求大人快把孩子还给我吧……还给我吧……”那妇人跪在地上连声哀求道。
可黄巢却是并未理会对方,他只朝那孩子继续说道:“娃儿,要是你肯留下来,回头义父带你到京城长安去玩好不好?在那里你可以住大房子、吃好东西、穿漂亮的衣裳,如何呀?”
可那孩子只是继续拼命地哭喊,不断地挣扎。突然,她低头朝那黄巢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对方疼得“哎呦”一声,随即忙一松手。小姑娘则赶紧趁机重又跑回到了那妇人身旁,随后一头扎进了对方怀中。
“哼,不知好歹的臭丫头!来呀……”
黄巢刚要下令,可这时赵璋却是忙朝他摆了摆手。
“大都统,眼下时间紧迫,咱们可还有正事要办呢。”
黄巢一听这才也只得压住了自己心头的怒火。
“来呀,先把她们带下去,晚些时候我再来处置。”
“是。”
那妇人也是还在不断地哀求。
“大人,您不是说会放了我们母女的吗?还求大人放过我们吧……放过我们吧……”
可这会儿屋中之人哪里还肯再听她废话,当即两边士卒只赶紧过去将那妇人的嘴堵住,之后便将她们母女一起拉了下去。
“先生,如此咱们眼下又当如何应对?”
赵璋忙低头想了想。
“大都统,依在下之见,咱们倒不如索性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哦,先生的意思是……”
“大都统,咱们不如这样……”
是夜三更时分,有人前来禀报杨广平,说是黄巢那边已然熄灯就寝,而城上的贼兵也已是昏昏欲睡。那一直悬着颗心的杨广平这下也才总算是踏实了,当即他只赶紧命人开始分头行动。
很快,府衙一带便燃起了大火,而那四下城门也已是火光冲天。见自己已然得手,于是杨广平急带人赶往了北边大仓。他先让城中百姓进入了暗道,可就在杨广平自己也即将离开时,有军士却是忽在身后大叫起来。
“不好,大人,府衙那边的火好像又灭了!”
“什么!”
杨广平一愣,心想这要是府衙那里的火真灭了的话,那他们之前的努力岂不就都白费了?如此他既对不起那些肯和他一起留下来出生入死的百姓,更对不起那曹家一门。于是,杨广平只当机立断,急率身边五百死士重又杀了回去。
可还不待行至府衙,有军士却是忽又喊道:“大人,快看,那北门的火好像也灭了!”
“什么!”
杨广平不由得又是一惊。
“大人,南边的火似乎也小了!”
“还有东门……”
“还有那西门……”
“糟了!”
自知大事不好的杨广平急忙止住步伐,可就在这犹疑之际,一阵密集的箭雨却是突然袭来。许多军士也是还没来得及瞅清那敌人的方向,便就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很快,城中杀声四起,只叫杨广平他们顿时陷入四面楚歌之境。知道北仓那里已是再回不去的杨广平,无奈之下也只得赶紧带人朝离他们最近的西门冲去。可他们每前进一步,却不知又有多少将士倒下。终于,当他们血肉模糊地杀到那西门跟前时,却发现此刻这里正有无数的贼兵等着他们。
“大人,咱们怎么办?”
眼瞅他们自己已是无路可退,当即杨广平只一声高呼。
“众将士,今日有死耳!”
随后,杨广平便带着剩下的人一起朝那城前贼兵冲去。
身旁之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杨广平自己也已是负伤累累。那仅存的十来个军卒忙护着他退到了城墙边的一处矮窑下。
“大人,快,我们托你上去,从那里攀上城墙。”
“这……”
“哎呀!大人,快!”
四、五个人忙连拉带拽地将杨广平弄上了窑顶,随后又搭成人梯让对方踩着自己攀上了城墙。
“那你们怎么办?”
“唉,大人,不要管我们,快走!快走呀!”
又是一阵箭雨袭来,只将那城下的军卒一个个当场射死。身旁仅存的小校赶紧架起杨广平离开了墙边,可当他们来到城上另一侧时,却又不禁一下全都愣住了。原来,那城外也早已是贼军密布,对方手中高举的火把只将整座夜空全都映得通红。
“大都统有令,活捉杨广平,不许放箭!”
贼军中忽响起一阵阵急促的传令声。
这时,只见那黄巢竟在赵璋及诸将的陪伴下,悠哉游哉地骑马来到了人群之前。
“老将军,今夜你已是插翅难逃,我劝你还是赶快束手就擒吧!”黄巢冲着那城上得意地喊道。
望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片贼兵,杨广平他们自知确已是在劫难逃。但见那身旁小校忙朝杨广平跪了下来。
“大人,在下先走一步了!”
说完,那小校便举刀自刎在了对方脚边。
杨广平知道这下该轮到自己了,于是他忙扶在墙边,朝那底下一处正熊熊燃烧着的火堆瞅了瞅。
“唉!想我杨广平枉活一世,上不能为国讨贼,下不能保境安民,实愧对社稷苍生,今吾计不成,此真天意也!”
说完,杨广平只纵身一跃,当即坠城投火而亡。
黄巢策马来到跟前,他瞅了瞅那正在火中被烧得噼啪作响的尸体。
“来呀,快去将那里长押来。”
“是。”
很快,那里长便被反捆着带到了黄巢面前。黄巢则得意地用手中马鞭朝那熊熊火堆一指。
“你可知那火中何人?”
而对方却是一言未发,只赶忙跪下来朝那火堆连叩三首。突然,那里长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嗯,你笑些什么?”黄巢阴沉着脸道。
对方则渐渐止住了笑声。
“大都统,你可知早前那冤句之计究竟是何人向曹公所献?”
黄巢眉头一皱。
“是何人?”
“哼哼,正是你那恩师梁弼!”
“啊?!”
说完,那里长只挣脱左右,随后径自朝面前火堆冲去。
“快拦住他!快拦住他!”
可对方却已是跳入火中,当即慷慨赴义。
黄巢从怀中慢慢掏出那曾是他亲手送给自己恩师梁弼的小葫芦。
“大都统,但不知城北林中的那些乱民又当如何处置?”赵璋从旁轻声问道。
黄巢则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葫芦。突然,他向前猛地用力一甩,只将那葫芦无情地抛入了火中。一个月后,人们在濮北林中发现了两千具尸体,而他们正是那一夜从濮州城中逃出来的那些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