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武惊出一身冷汗。
他能感觉到,对方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他尝试隔着桌子直视过去……
桌席对面的椅子上空荡荡的,空无一人。
这绝不是酒后的幻觉,朱武十分笃定地想,他应该就在那儿。
朱武低垂下眼睑,余光中,那个人就在那里,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笔直地坐着!
原来只有当他半闭着眼睛,视线下垂,才能从侧面的余光里看见那人。
并且只能看见一个被一团黑雾笼罩着的身影,看不见面孔。
“你是谁?”朱武问道。
他突然发现,问出这三个字时,自己并没有张开嘴,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心里在问。
但这并不影响对方听到。
“其实你知道我是谁,我们只有一个身体,心理上是相通的。”
对方也没有发出声音,但朱武听到了。
朱武没有说话。
“我就是你。”那人说道。
朱武听后长出了一口气。
身体还是轻飘飘的,脑袋还是昏沉沉的,朱武却没有感到一丝不真实。
他现在知道了这个人是谁,自从在濠州客栈那天一觉醒来,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体里住进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的记忆,变成了他的记忆,两个人在精神上融合为一体,不知道为何,现在却又分离开来。
对了,是“玉酒”!
听蒋敬说,“玉酒”会产生奇妙的效果,并且因人而异,对自己的效果原来是造成了精神分裂,这算哪门子的神奇体验。
“你是地魁星。”朱武说。
“曾经是,但现在我只是你灵魂的一部分,或者说,是你的另一个人格。”
“另一个人格?”
“对,平时你我是一体的,只有在特定条件下,我才会单独出现。”
“比如现在?”
“你喝了‘玉酒’,精神分裂了。”
朱武哭笑不得:“所以我在自己跟自己说话?”
“也不完全是,人格不同,思维模式也是有区别的,比如说,你看待高俅杀死柳世权这件事就与我不同。”
“高俅因为要私吞十万贯药材而杀人灭口,对他来说,柳世权只是个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既然可以利用他的资助飞黄腾达,就可以利用他的性命贪赃枉法。难道你不这么认为?”
“这是你的思维逻辑。”
“那你说为什么?”
“是因为柳世权知道高俅当年有多么卑微,高俅才会杀他灭口。”
“啊?”
“你只有十六岁的年纪,使你不敢相信人性可以阴暗到何种程度。高俅当上殿帅府太尉之后,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掉在他最卑微的时候帮助过他的柳世权,因为他曾经的卑微成了柳世权对他永远的心理优势,这个阴影只要柳世权活着就挥之不去。任何一个当权者都不愿意有人在心理上碾压自己,特别是以高俅现在的地位,更不能容忍这种情况出现的。”
“还有这回事?”
“所以高俅迟早会杀死柳世权,运送药材只是他找到的一个机会,既除去了心头之患,又成功隐藏了自己的本意,还顺便贪墨十万贯的名贵药材,真是完美的一石三鸟之计。”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高俅会杀死柳世权的?”
“高俅真的杀死柳世权的时候。”
“……”
“一个人在想什么,只有当他这么做了你才会知道。”
“所以其实无法预知并阻止。”
“当你跟他一样阴暗的时候,你就可以预知了,能抓住变态人魔的,只有另一个变态人魔。问题是,当你能阻止别人的时候,可能就阻止不了自己了。”
“好深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