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被蚂蟥咬过,但见过被它咬过的伤口,被蚂蟥咬过的地方,血是止不住的,会一直流,直到伤口被血痂彻底堵住才会停止!
我经常恐惧去山里放牛,其中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蚂蟥造成的!
因为只要有水的地方,绝对就会有蚂蟥的存在!
尤其是在下过一场雨后,山沟里流水的石缝里,必然爬满了蜷缩成黑点的蚂蟥!
而这时,只要在它们的上空一有人或牛马经过的气息,它们便会伸足了躯体,轻易地爬上所有生物的脚面,直到血液撑足了它们的身体,它们才会自动滚落下去!
我对于蚂蟥的嗜血,从来都是敬而远之的,也正是因为我特别的恐惧这种东西,所以每次进山放牛,我都会穿长筒的水靴!
甚至有时,我还会用布将双腿包起来,或者在进入山沟以后,死死盯着双脚,严阵以待蚂蟥的袭击!
当然了,不管我对野外山林有多恐惧,该当进去的时候,还是得硬着头皮上!
而且,作为农村的孩子,没有天天放牛已是我最大的幸运了,又怎会拒绝家人偶尔的要求呢!
所以,那些时候,即便我又恐惧又不情愿,但还是会跟着村里放牛的老人孩子,战战兢兢地赶着老黄牛深入大山!
我们村里放牛的人一般都是老人和孩子,因为只有这两类人的劳动力最差,所以也只有这两类人适合喂养牲口!
不过,跟着老人一起放牛也是件不错的事,尤其是遇到一个健谈的老人的话,在山里待一天也是不会觉得无聊的!
六爷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同伴,他不仅经验丰富,而且还格外幽默风趣,是村里我最喜欢的老人之一!
六爷的本名我不知道,但知道他在村里的辈分不高,只与我父亲同辈!
又因为他确实一直都很苍老,所以没人叫他的名字,只唤作六爷!
当然了,我们村的辈分比较乱,且都与几个同姓家族有关,所以并没有多大意义!
就像六爷与我们家的关系一样,他虽然比我奶奶还要年长,但确实是我奶奶的亲堂侄子!
也是因为与我们家远亲的关系,我每次进山放牛,都会得到六爷格外的关照!
我至今还记得与六爷在山里,一起生火埋土豆的事情!
那时候我们放牛也挺简单的,只要将牛赶到水草比较茂盛的地方就行了!
不用管它们怎么吃草,也不用管它们如何闹腾,只保证它们不会离开视线就好!
而每当我与六爷将各自的牛赶上山坡后,六爷便会带着我寻一处视野开阔,向阳避风的地方,开始我们一天的放牛之旅!
每次最开始的时候,六爷和我都会静静地坐着,吹一吹山间和顺的风,听一听绿荫深处清脆的鸟叫!
直到半晌之后,六爷才会温和地看着我,又说我长得越来越像我爸了!
这句话是六爷每次都会说的开场白,而且他说这话的时候,总是笑眯眯地盯着我,沧桑的脸上露出一种欣慰来!
仿佛看着我,他就能看到我爸少年的时候一样,有一种恍若隔世的亲切感!
当然了,六爷给的我感觉,也像我爷爷一样,他总是笑眯眯的,有一副格外慈祥的面容!
还有,他那双浑浊的眼眸总是亮亮的,仿佛有无限的精彩隐藏其中!
六爷给我讲过很多故事,有关于我爸小时候的,也有他和我爷小时候的!
总之每当我们坐定之后,他就会跟我聊一些,在过去穷苦的日子里发生的一些趣事!
当然了,他也总问我的学习,也总讲着讲着停下来开始埋土豆!
跟六爷一起放牛的时候,我总会吃的很饱,也玩的最是开心!
六爷每次放牛都会拿很多东西,有馒头,有土豆,有水,也有咸菜!
不过,我最喜欢吃的,还是六爷埋在火堆底下的土豆了!
六爷总是在我们聊天的时候,拿出他的所有食物展示,而后又叫我帮忙捡柴火!
等升起火后,他便拿着他的那个被火焰熏得发黑的易拉罐,开始烧水!
同时他会在火堆底下埋上几颗土豆,还会找两跟树枝,插上两个馒头架在火上面烤!
等我们将烤得金黄的馒头吃完的时候,火堆底下的土豆已经熟了!
于是,我们又开始说笑着,一边添柴,一边扒起土豆来!
六爷埋的土豆特别好吃,远胜于我吃过的所有土豆!
那种又焦又脆的土豆,简直比油炸过的还要好吃,甚至比撒上调和的还要有味道!
我记不清和六爷到底埋过多少回土豆,只记得我们总是从清晨吃到黄昏!
直到晚风渐起时,我们才会爬上山坡,寻着各自的牛,大声吆喝着赶它们一起回家!
六爷吆喝起来很好玩,声音简短有力,总能神奇地让他家的牛自己下山!
那时候,每每听到他的那个“嗷,嗷,嗷……“的声音,我就会有种轻松与不舍的情绪!
轻松的是,我知道自己一整天的担心事都没有发生,而不舍的是,我不知道下一次和六爷开心地放牛,会在什么时候!
到现在,我依然还记得六爷喊牛的声音,那个稳健雄厚的声音,总是伴着夕阳绯红的光雾,响彻在一半黑暗一半金黄的山谷之中!
而在那个布满光与雾的山谷里,我和六爷,总是赶着老黄牛,静静行走在满是牛粪的小路上,绚丽的夕阳,也总将我们的影子拉的一样长!
仿佛在那一刻,我与六爷就像朋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