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条件反射地大吼一声,那鸟儿吓得往后连蹦几步,似乎怎么飞都忘记了,胡乱扑腾了好半天翅膀,总算惊慌地飞走了。
姜若这才冷静了一点。
他认出了这种鸟。“有五采(通‘彩’)之鸟,有冠,名曰狂鸟”。这是狂鸟。
阳光有一点刺眼,姜若眯着眼睛,慢慢地站起来。
眼前的世界突然充满了生机。
彩色羽毛的狂鸟成群结队地飞过天空,变色的蜥蜴从脚边爬过,连枯草都似乎恢复了青葱,特别大个的不知名虫子扒在草上,啃食叶子的声音窸窸窣窣,昨夜那种令人窒息的枯寂和黑暗仿若幻觉。
姜若终于学会调面板,发现自己已经死亡一次,复活CD游戏时间四个小时,现在天刚亮。借着阳光,姜若惊讶地发现他其实已经走到了水边,传说中的寒暑之水正在不远处重新开始流动,伴随着冰面碎裂的声音。原来寒暑之水会在每一天夜里结冰,又在每一个白天的阳光中融化。难怪昨天夜里水声会消失,原来是渐渐地冻结了。被一道冻住的还有巨大的血块,随着冰的消融血又溶进了水里,腥味重新弥散在空气中。
此刻姜若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已经看到在前方的山脚,高高耸立着的巨兽的骨架。
那两具骨架很相似,也许属于同样的物种,只不过垂死的姿态不同。骨架上面还连着新鲜的血肉,但在密密麻麻的翅膀扑腾之下,那血肉可见地萎缩下去,渐渐只余下了带血的白骨,张牙舞爪地刺向天空。
如非亲眼所见,姜若实在难以相信这么神气的鸟儿竟然是一种食腐鸟。他于是明白了先前的遭遇是怎么回事:在狂鸟的观念里所有躺在地上的东西都是死尸,没想到好好的食物突然诈尸,故而受到了惊吓。
《山海经》写到不周山,说“有两黄兽守之”,这应该就是守护不周山的两头野兽。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两头野兽彼此搏杀?
姜若耐心地等到狂鸟饱餐后散去,才慢慢继续靠近骨架的所在。越是靠近,越惊叹这两具骨架的庞大。宏伟的白骨脚下,他仿若一只渺小的虫豸。从肋骨和四肢的比例看来生前的巨兽非常矫健,头骨形似猫科动物,而长长的尾巴又像某种史前蜥蜴,背上还有一对退化的小翅膀。
地上散落着零碎的断骨。姜若拾起一根,系统:获得巨兽的遗骨,可提炼基因,提炼所需经验:10000/0(经验不足)。
姜若对山海经的经验体系尚无概念,但他直觉地意识到这截兽骨的珍贵,那么一万点经验想来没有那么容易获得。这预感在他成功用一根断口尖锐的肋骨在水里叉到一条鱼的时候得到了残酷的证实。
系统:获得怪鱼*1,经验+1,可提炼基因。怪鱼尚未死亡,提炼不消耗经验值。
但很快系统再次刷新:怪鱼已死亡,提炼基因消耗经验值:15/1(经验不足)。
《山海经》常常记载某某河流“多怪鱼”,姜若提起这传说中的怪鱼上下打量,鳍很短小,鱼鳞参差如长了浑身的褶子,眼睛瞪得铜铃大,整条鱼像一个死不瞑目的小脚老太婆。姜若叹为观止:原来在策划的心目中怪鱼就是随机生长的鱼。
姜若安慰自己:荒郊野地的,有的吃就不错了,食物的卖相这种事情就不要计较了,于是剖腹刮鳞生火烤鱼,一套连招行云流水,烤到表皮焦黄,正要下口时,系统跳出来:食用怪鱼有概率导致随机基因变异,此过程不可逆转,请谨慎。
姜若手抖了一抖,再看一眼烤鱼,仿佛从那对永不安息的眼睛里看到了混乱的DNA,顿时就有点下不了口,内心艰难地挣扎了一会儿,又调出面板盯了半天闪闪发亮的饥饿图标,最终还是心一横,咬了一大口。
还挺香。
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次,后面就只剩下了“真香”。姜若很快把系统的基因突变警告抛诸脑后,接下来的一天里他先后吃掉三条怪鱼——竟然长得各有特色,看来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也没有两条相同的怪鱼——除了狂鸟和巨兽这样在《山海经》有姓名的品种,普通怪仍然由第一个发现的玩家命名,于是姜若给三条鱼取名“鱼001”“鱼010”和“鱼011”。
命名也许并无意义,如果姜若猜想的不错,所有怪鱼的基因都是在“鱼”这一个纲中随机生成,那么对每一条鱼来说,这世间存在它的同类的可能微乎其微,每一条鱼都是一个物种。顷刻之间三个物种就这样消失,于世间再无痕迹,连一颗化石都没有留下。
姜若没有时间为它们哀悼。
傍晚气温开始降低,鱼都不出来了,姜若就把目光转向了那些大个的昆虫。在秋城生活久了,姜若也算半个彩云之南居民,对吃烤虫子没多少心理障碍。
虫子也大多叫做“怪虫”,一样是在昆虫纲模板的基础上随机生成。虽然避开了那些色彩斑斓看起来就有毒的品种,姜若还是在吃掉一只长得像螃蟹的虫子时挨了一个中毒状态,只觉眼前有无数汉堡排着队旋转跳跃,效果神似迷幻蘑菇。还好这种中毒状态只会让人产生幻觉,并不掉血,总算性命无虞。
黄昏被弹出游戏的时候,姜若尚未触发任何基因突变,他于是放心地想:这概率看来也不怎么高嘛。
姜若从棺材里起身的时候,觉得全身的肌肉都有点儿紧绷太久的酸痛,像一具刚刚诈尸的木乃伊,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僵硬的尸体。
刚爬出棺材,木乃伊就吓了一大跳。
只见大川,木轩和沈攸三人排成一排蹲坐在地上,像等着开饭的警犬,盯着他的眼睛直冒绿光,仿佛狂鸟附体。
“你们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