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小溪,流水潺潺,堪堪入秋的白日下,有最宜人的凉风,车非鱼身上穿得单薄,只一件黑衫,但正在日下,却是微微有些冒汗。
他盘膝打坐,闭着双眸,背后有八道微微泛白的弧光几乎凝成实体,肉眼隐约可见。
周遭是山水林木清秀之地,也是灵气汇聚之处,淡薄的灵气拂面而来,从山间到溪面,林中到草间,直至被他背后八道微光接引入体内,化作奇经八脉之内,缕缕真气。
但这并不大八脉之内,早已经充满真气,正如月满必亏,凡事,过犹不及。
经脉之内,早已充满真气,再有余者进入,直接胀裂经脉。
他挑起眉头,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直接染红一片草地。
车非鱼从怀中掏出一本书,甩在地上,盘膝而坐,看着那本书,陷入了沉思。
《修行的二三事》
好嘛,修行法名字起得特别一点,那也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但这才修行了两年多,修为就寸步不进是怎么回事?
车非鱼左思右想,指定就是这本修行法的问题。
如果非要说什么理由和根据,车非鱼觉得他能找出一大堆,诸如指定不可能是他资质不好这种,那肯定是排在最前面的,其次那些所谓日常饮食什么的,他也能好好说道说道。
于是,他一拍手掌,小声骂道:“可恶的秦无恙,分明就是看我天资横溢,怕被我超过,给了我这种破烂货。”
他气呼呼地甩着那本《修行的二三事》,再想着今早下山的时候,秦无恙凭着指点师弟修行这样拙劣的借口,硬生生把他揍了一顿不说,还从他身上抢走了三两银子,最可气的,还不是他那句,“自古以来,孝敬师长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礼数,今日虽是七夕,料想你也无处可去,银子是用不上了,我就权且当作你这个师弟的一番心意吧。”
他堂而皇之地拿走了车非鱼三个月的月俸。
车非鱼气不打一处来。
但坐在溪边发呆了小半天,终究这股气也只能是一处来,最终,还得往一处去。
“秦无恙,别让老子超过你。”
车非鱼气恼地抓起那本认真修行法,突然转过头,林中浅草,有马蹄踩过。
来人骑黑马,着白衣,看那模样,也是格外清秀。
那个少年人骑马看书,微微抬头,路上有人挡住,便皱起了眉头,不悦道:“滚开,别挡道。”
哟呵。
车非鱼拍拍手站起身,在白城叶城这一亩三寸地,却还没人敢对他说这种话呢。
他不大不小,也是这二城周遭数百里内,唯一的修行人,是大名鼎鼎的赏金猎人,岂不闻,白叶二城但凡县衙遇上了哪些棘手事情,都是请他来相助的?
苍天怜鉴,他分明是把山上山给漏了,在那个总加起来四张嘴,其中还算了一头跛脚老驴的宗门里,他分明除了干活就是挨揍的。
车非鱼朗声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门儿都没有。”
少年人盘膝坐马上,挺直了腰,将书中书放在马上箱中,大觉有趣,“有意思,在这边陲之地,竟也有人这么有趣。”
他歪着头,轻轻点着脑袋:“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就不杀你了,且容我来想想,该如何,折磨你好。”
他面泛冷笑,本是唇红齿白少年郎,此刻看着,却令人心胆生寒。
两人站在林中草地上,也在溪水边,至于树林一侧,是不高不矮的土丘,上面站着几人,俱是倾城佳人,个个貌若仙子,出尘淡然。
其中最年幼的小姑娘指着溪边两人道:“师姐,好像有人遇上麻烦了,咦,那个骑马的,师姐,他衣上那枚印记,莫不就是那个恶名昭彰的杀生殿?”
自古唐国十四州,北州最孱弱,并非是说北州地处贫瘠,山穷水恶,难育良种,而是北州东接北域十二国,北有北仓国,大多修行人,都往前线去了,反倒是腹地之内,除却宗门,少有高手。
“那可怎么办,杀生殿那群人残忍得很,就算是凡人也难逃他们魔掌。”
易青是几人师姐,此次下山来,一是历练,二也是去往叶城,相助师妹。
所谓历练,自是不见生死,她们都年轻,可以没有分寸,易青不行。
几位师妹的安危都在她肩上担着,她不能凭心行事。
所以,她摇摇头道:“不可妄动。”
“啊,师姐,这是为何?我等修行,不就是为了除魔卫道,守正辟邪吗?”
易青面露凝重:“杀生殿自然是我正道中人得而诛之的对象,但那个人,以我们几人修为,并不容易对付。”
易青沉声道:“他叫吴庆。”
“吴庆?我好像听过。”
易青道:“你们自然听过,这个人,是杀生殿极力培养的天才人物,他已经,通了四条经脉。”
“啊?师姐,修行一途,不是通二脉之后开气海,入二境吗?他怎么通四脉了?”
易青轻叹一声道:“是啊,常人自然如此。”
她摇了摇头,改口道:“是天底下大多如此,但杀生殿中人,却又大不相同,他们有特殊法门,在第一境,便可开三脉,乃至于四脉,甚至坊间有传言,杀生殿那位殿主,在第一境的时候通了五条经脉,如今,才使得正道大宗对他无可奈何。”
她顿了顿,犹豫片刻,才继续道:“师姐并非打击你们,传言中,通了二脉之上,便可架起天地桥,接引天地灵气入经脉,如今我虽已入第二境,但他开了四脉,平时修炼有四道天地桥接引天地灵气,经脉之内真气,必然远超于我,真要打起来,我们哪怕能胜,也定是损失惨重的。”
她郑重道:“此次下山,师父将你们托付于我,我自不能拿你们性命冒险。”
“可是师姐,入宗之时,我们在祖师堂前立誓,此生修行,不问生死,但求心安。”
“对啊,而且师姐早已经到了第二境巅峰,若非是为了走上奈何师姐那条路,早已经是第三境了,不必怕他吧?”
易青回头,几名师妹年龄不大,精致的面容还很稚嫩,但眸中的坚定,是她万万想不到的,这样的朝气,这样的锐气,是她多久没有见到的。
回想着当日在祖师堂立下的誓言,她双眸凝重,而后认真点头,“好,但是,茯苓,你未入境,一身真气也稀松平常,你不许下去。”
“师姐。”
易青严肃道:“她们几人皆是第一境修行人,纵然单打独斗落于下风,也必不会有危险,你不一样。”
“好吧。”
茯苓最年幼,却也很懂事,知晓她若下去,也必会连累众人,便不多言。
于是,易青带着几名师妹,往林中走去。
至于林中草地,日光微燥,车非鱼便也大觉不爽,单手托腮,轻笑道:“首先,我和你说一件事,以前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然后,你知道他现在怎样了吗?”
吴庆冷声道:“你拿我与你们这种卑贱之人相提并论?”
车非鱼缓缓摇头,轻声一叹,“你们这种欠揍的,总是不按规矩来,你是应该问我那人如何了,这样才对的。”
吴庆冷笑道:“那又如何?”
车非鱼站直身子,认真道:“那么我就会和你说,那人现在坟头草,大概得有三丈高了吧。”
吴庆大笑,然后冷着脸,站起身子,踩在马背,一跃而起,一掌拍下,真气如渊似海,这一掌若是拍真实了,莫说是一个凡人,那就算是一个修行人来,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住手。”
一柄长剑破空而来,吴庆在空中翻了一个身子,一脚踩在长剑上,缓缓往后飘落地上,端的是飘逸轻灵。
吴庆和车非鱼皆抬眼望去,几名出尘丽人手中持剑,白裙飘飘,从树梢叶间踏步而来,实在如仙子临尘,美艳不可方物。
吴庆歪着头,看了两眼,突然笑道:“好样的,这会儿倒是来美女救狗熊了。”
易青一步往前,将还未落下的长剑握住,冷声道:“落羽楼弟子在此,休得放肆。”
吴庆道:“我向来很放肆,落羽楼是吗?那很好,抓几个回去暖床,也是不错的选择。”
“放肆。”
易青一声娇喝,衣带飘飘,四名绝美女子举剑,风采夺人。
车非鱼偷偷看了几眼,身姿窈窕,绰约有致,莹白如玉的脖颈在他看来,似乎比家里某人好看一些。
他偷偷叹了一口气,家里那位,太白了,苍白到没有血色。
然后,他又突然想着,这种时候他该做些什么事情?
按照以往惯例,他应该把那个鼻孔朝天开的傻小子揍一顿,然后踩在他脸上嘲讽几句的。
易青微微抬手,缓缓说道:“这位公子且先后退,亦不必惧怕,我等皆为修行人,定不会让这等凶徒伤害无辜。”
吴庆眯着眼,阴翳的双眸透出一抹杀意,“有意思,正好嫌闷得慌。”
他二话不说,直接动手,真气一震,直接抓住落羽楼其中一名弟子佩剑,一掌拍过去,却是不惧易青迎面而来那一剑。
易青轻声道:“狂妄。”
暗想着,哪怕你是通了四脉,能开辟天地桥的杀生殿天才,也妄图在第一境以肉体凡胎,硬接这第二境的一剑?
但吴庆真的接住了,手中真气近乎化形,隔着一寸硬生生接住了易青一剑,随后更是一脚抬起扫过,将四人逼退。
四人握剑而立,却是面露凝重,只这一招,她们便落于下风了。
此刻,易青回头,见到车非鱼还愣在原地看着,顿时叫道:“速速退去,修行人之间的事情,不是你能介入了。”
车非鱼一时语塞,有心想说,咱且不说我也是个修行人,就你们这两下子,我真的一只手打十个没什么问题的。
但犹豫了片刻,人家终究也是一片好意,便站着,也不好说什么。
易青四人再与吴庆厮杀,他一人一双拳头,舞得虎虎生威,真气似乎耗之不尽,几近在拳上凝成了拳套,一拳拳震退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