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在南郭子元充满无尽悔恨与怨毒的咒骂和呜咽声中,粘稠而沉重的水银彻底将他吞没。那处河面翻滚了一阵,冒了几个气泡,最终恢复了平静,只留下那个微微下陷的“坎“卦墩台,以及空气中更加浓郁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水银腥气。
一位太平道的高手,就此悄无声息地葬身于这千年古墓的水银阵中,尸骨无存。
孙宇看都未再多看一眼那恢复平静的河面。他目光转向那个刻着“巽“卦符文的墩台,不再犹豫,身形一动,如同飞鸟投林,精准而轻盈地落在了墩台之上。
墩台纹丝不动。果然,“巽“卦主风,有疏导、流通之象,在此水银阵中,正是生门所在。
他依循着心中的推演,按照特定的顺序,依次踏过“巽“、“艮“、“离“等数个墩台,身形在弥漫着致命毒气的银色河流上几个起落,便安然无恙地渡过了这最后的天堑,踏上了象征内陵的区域。
……
与此同时,八公山外,夜色深沉。
距离孙宇和南郭子元闯入地宫入口已然过去数个时辰。山风呼啸,吹动着密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在另一处较为隐蔽的山坳里,火把林立,人影幢幢。数十名身穿黄色劲装、眼神精悍的太平道教众,正在宗仲安的指挥下,连夜奋力挖掘着一条新的隧道。他们显然通过某种秘法,大致定位到了淮南王陵的另一个薄弱点。
宗仲安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葛布深衣,站在挖掘现场边缘,面容古井无波,唯有眼神深处,偶尔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白歧和黄崆站在他身后左右,神情肃穆,身上也都带着些许狼狈,显然之前穿越外部机关时也并非毫发无伤。
“快!再快些!必须赶在孙宇找到那东西之前,打通通道!“白歧低声催促着,语气焦躁。
黄崆则更显沉稳,但紧握的双拳也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轰隆!“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闷响,伴随着一阵尘土飞扬。
“宗先生!打通了!“一名教众兴奋地跑来禀报。
宗仲安微微颔首,没有多言,率先迈步走向那刚刚被强行破开的、黑黝黝的洞口。白歧、黄崆立刻紧随其后,然后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二十余名太平道精锐。
这条新挖掘的通道,显然避开了地宫正门的一些恐怖机关,直接切入到了陵墓的中段区域。然而,淮南王陵的凶险,远超他们的想象。
通道内部并非坦途,而是布满了各种致命的陷阱。
刚进入不久,两侧墙壁便毫无征兆地射出密集的弩箭,箭簇幽蓝,显然淬有剧毒。尽管众人早有防备,依旧有三人反应稍慢,瞬间被射成了刺猬,惨叫着倒地身亡。
前行数十步,脚下石板突然塌陷,露出一个深坑,坑底布满倒立的、锈迹斑斑的铜刺。两名收势不及的教众直接跌入,被穿了个透心凉,连惨叫都未能发出。
再往前,空气中开始弥漫无色无味的迷烟,吸入者很快便会产生幻觉,癫狂自残。又有四人中招,在疯狂中互相砍杀,或撞墙而死。
接着是巨大的滚石、交错切割的铡刀、喷吐毒火的兽首……各种匪夷所思、狠辣歹毒的机关层出不穷。太平道众人虽个个身手不凡,但在这种防不胜防的古墓机关面前,依旧显得脆弱不堪。
惨叫声、惊呼声、机关触发声不绝于耳。每前进一步,几乎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宗仲安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身法如同鬼魅,往往在机关触发前的瞬间,便能感知到那微弱的机括声或气流变化,从容避开。偶尔有无法避开的攻击,他或是袖袍一挥,一股柔韧而磅礴的劲气便将弩箭、飞石荡开;或是并指如剑,精准地点在铡刀的关节处,使其瞬间卡死。展现出的实力,深不可测,远超白歧、黄崆等人。
白歧和黄崆也是拼尽全力,各自施展绝学,护住自身的同时,也勉强照应着身旁的教众,但依旧险象环生,身上添了不少伤口。
当众人终于穿过这条不足百丈、却如同炼狱般的通道,抵达一个相对安全的耳室时,原本二十余人的精锐队伍,已然只剩下不到十人!除了宗仲安依旧气定神闲,衣衫整洁如初外,白歧、黄崆等人皆是浑身浴血,气喘吁吁,脸上充满了心有余悸的惊惧。地面上,留下了十余具死状凄惨的尸体,无声地诉说着这条“捷径“的代价是何等惨重。
宗仲安站在耳室中央,目光扫过幸存者脸上难以掩饰的恐惧与疲惫,又望向耳室前方那更加幽深、不知隐藏着何等危险的墓道,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继续。“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冰冷,让幸存的太平道教众心中一凛,只能强压下恐惧,握紧兵刃,跟随着这位深不可测的“天道八极“之一,继续向着陵墓深处,向着孙宇所在的方向,也是向着更多的未知与死亡,艰难前行。
而此刻的孙宇,已然踏过了水银河,站在了那被银色雾气笼罩的内陵入口之前。一座完全由玄色玉石构筑的、造型古朴、散发着苍茫气息的殿门,静静地矗立在他面前。门楣之上,以古老的鸟篆文刻着四个大字——
“玄水丹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