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有六匹马!仅那么一瞬间,巴德斯莫名臆想到一个关于他自身的宛如末日降临般的结局。他似乎被人刺了一刀,用锋利尖锐的匕首往腹部刺了一刀。他无助地在路上行走,脏污如黑油的血液顺着脚如注落在地上,他就这么拖着很长很长的血迹一直走一直走,死不了,也走不到终点,正可谓宛如世界末日般的结局。一路上无数路人擦身而过,并没有哪怕一个人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他,与此同时,空气中仿佛有无数只憎恶的双眼盯视着他,让他感觉身处在洞穴里被无数只蝙蝠藏匿在漆黑背后暗中监视那般。
整的世界的人都在与我作对!整个世界!这该死的整个世界!去他妈的世界!
再有那么一瞬间,意识又猛然把他拽回现实,就像撞击大钟的撞锤从无比之高的天空以迅猛的速度向他撞来,把他从世界的尽头撞到世界的另外一个尽头那般。他纵然回到了现实,那预言一般的末日幻象却早已活生生地烙在了脑海里,他觉得自己怕是余生再也忘不掉那幻象。
此时此刻,房内的情景代替末日幻象入侵他的双眼。不知何时开始,阿拉德亚正死死揪住名叫艾略特的少年,像钳死某种救命稻草那般死死钳住,直把少年的身体钳到近乎扭曲。阿拉德亚的一手捂死少年的嘴让他不能叫出声来,一手持短刀架在少年脖子上,刀刃微微刺入皮肤,渗出丝血。
少年惊惧的眼神中带着愤怒与抗争,但无济于事。而少年的母亲跪在阿拉德亚脚下,无力地抓住他的束裤,浑身瑟瑟发抖。她甚至连句话都说不出来。想必恐惧已经彻彻底底渗透了她的心床,在最根基的地方像蛀虫一样侵尽任何土壤。人生之中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即将被他人像捏死蚂蚁一样做掉,论谁都会决堤崩溃。受到如此绝大的打击,恐怕不少人还会因此而彻底聋哑,余生都说不出话或听不见声音。
女人就是近乎如此。
这一刻的皮冯正身体贴着门缝向外紧张地探查情况。巴德斯在原地僵住,整个空间弥漫着绷死的氛围。
“我不会杀他,”阿拉德亚面无表情地盯着女人发出极为冷漠的声音。“前提是你得把情况应付过去。”他说。
女人疯狂喘着气,听见阿拉德亚的话,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几乎把头反复锤向地面。
“当然你必须冷静下来,像往常一样出去,不能让他们察觉出你有任何异样。否则,少年的身体就会被我轻易碾碎,你可见过人用手捏死蝗虫的样子?浑身肉汁破绽的场面必定很令人绝望吧?”
女人听罢,顿时哭了出来。甚至连巴德斯都愕然张大了嘴巴。眼前的阿拉德亚,俨然成了地狱爬出来的三头犬,死死咬住作为人的少年和母亲,几乎要把他们活活献祭出去。
“快冷静下来!”阿拉德亚厉声低吼,强行镇住女人的哭声。“眼下无论如何你都必须冷静下来!”阿拉德亚不顾一切地说。
女人因此而找回了理智,表情迅速恢复平静。受到了如此冷酷的威胁,她此刻一定相当明白,眼前这个堪比一头成年熊的彪形大汉已经无法被称作为真正可以交换信息的所谓人的理念。除了按照他说的那样做,此外已然别无他法。
她在地上努力镇定自己,把大幅度起伏的胸镇住。片刻后她恢复到近乎与平常无异。
她吞咽一口,站了起来,拍拍臀部的灰尘,定定看向阿拉德亚怀里的少年。那是她的儿子。那是她此生唯一活着的希望。
她咬了咬牙,毅然转身走向门口。皮冯让开路,女人微微打开门,身子从缝隙滑了出去。
过程中,巴德斯感觉到女人似乎瞥了他一眼。无法知晓那里面包含了哪种情感,无助也好,怨恨也好,愤怒也好,其他的什么都好,哪一样都无法完整概括她的眼神所散发出来的杂糅气息。巴德斯咬了咬牙,一股强烈的驱动力驱使他同样走到门口,与皮冯一起依着门,透过门缝看向草房子外头。
果不其然是六匹马。六个身强力壮,全副武装的骑兵着统一的制服奔向这边而来。并不是飞渔家族骑兵的制服,大概是附近某个城市的游骑兵。
六个人见到女人,便稍稍加快速度向她奔去。
一阵乱麻一样纠缠不清的嘶吠之后,六匹马在女人面前停了下来。
“夫人,中午好。”其中一个类似队长的人在马上发言道,语气带着随性与轻蔑。马左右不安分地摇来晃去,他的身体却轻车熟路地维持着巧妙的平衡。那是每一个熟悉骑马的军人应有的技术,可见来者并非毫无经验之人。
“中午好,埃利长官。”女人微微低着头丧失热情地打招呼。她的气息并没有因为刚才的震撼而失去本身应有的色调,反而出了奇地完全融入平常之中。
那位埃利长官似乎对女人的冷淡不感到分毫意外,不如说他应该早就对此习以为然,似乎是来过了不少次,深知眼前这个女人的平日里的基本格调。
“很久不见,对你甚是怀念,”埃利长官像是以一种欺压弱小的得意语气说,“先前在这里吃过饭来着,非常美味的饭菜!”
“谢谢长官的夸奖,以后如果有机会定当再次为您做上一顿。”
“以后啊,”长官嗤笑一声,“说实话,我现在就想吃。”身后的跟屁虫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那可真是太荣幸了,”夫人强装欢颜,却因为后无退路绝命一搏斗而装得极为逼真,“可是午饭才刚刚吃过,菜什么的也毫无准备,实在抱歉,眼下没办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