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科似乎睡得挺好。从他一整晚没怎么醒来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巴德斯可是一整晚没怎么睡着,就连昨晚也是如此。并非有什么心事。而且就算是有心事也不一定会影响睡眠可不是?毕竟相比于自己,艾科的心事可要重得多,执念也相当强。然而这样的艾科却睡得很香很令人羡慕。似乎是有一种出奇的信心,那种两年来从未有过的坚定的信心开始在艾科内心根植。艾科今晚睡得比两年来的任何一晚都要香。
至于我睡不着,只是生怕自己半夜被人捅一刀罢了。他想。可这不太可能吧?他又自己否定了自己,接着又想:只是这萨鲁芬的天气他是无论如何都适应不来罢了。
巴德斯躺在酣然大睡的艾科身边。仰望星空。甚至无聊地数着天上到底有多少颗星星。这恐怕是每一个人都想知道却又无从得知的一个数字吧?
天上有多少颗星星?
不过是个无聊的数字,一个可以写在任何地方的数字罢了。可这样的数字却没人敢说自己能够亲手确定地写下来。
正因为根本不可能数得清。
巴德斯一直在数,一直从天的一边数到天的另一边。但发觉自己漏掉了不少,又重新开始数,从天的一边数到天的另一边。一直数到半夜,他忽而有些累了,但还是不困。
他双脚向前蹬,像刨土那般蹬。身子向树干上挪,直到肩膀来到树干根部。他双手叠起来作为垫子垫到后脑勺处。眼睛开始盯着正前方那条小溪。
溪水流淌依旧。与白天相比没有丝毫幅度上的变化。是否在千百年来,这条小溪就一直在以这个幅度流淌?周围的树与草长了又枯,枯了又长。天气暖了又冷,冷了又暖。小鱼生了又死,死了又生。流星一颗颗飘过,消逝在空中。水一阵阵流过,永远不可能在这一带停留上哪怕一瞬间。惟有太阳和月亮交替值守,永远陪伴着它。
小溪也许是孤独的吧。他忽而这么想。
这里是萨鲁芬。但萨鲁芬这个国度又是什么时候才建立的呢?
似乎在小溪看来,什么萨鲁芬还是摩尔根本就无所谓,只是一种空虚的不具意义的名词罢了。在时空之下,惟有永恒才是具有意义的。就像那月亮,就像那太阳。
可太阳和月亮也不一定就是永恒的。恐怕哪一天,太阳突然消失,爆炸也好,隐匿也好,消失前大肆声张也好,悄无声息也好,整个世界都将陷入永恒的昏暗之中。即便如此,小溪大概还是不会觉得怎样。它还是会一直流淌,流淌到水已然枯竭,流到大海从东边横跨至西边为止。
当然了,谁知道呢?巴德斯在心里说。小溪自己也不知道可不是?
突然想起儿时父母被杀的情景。那情景顿然映入脑海里。他忘不了那情那景。即使没亲眼见过,但他完全想象得出那血腥的场面。宛如有一面时空之镜对着自己,镜子内映射的就是父母被萨鲁芬军人残忍杀害的景象。
可巴德斯已经不再呕吐了。他年轻的时候,每当想象到那情那景,强烈的呕吐感便会急冲心头。不管自己有没有吃过东西,他最起码得把胆汁呕出来才能彻底让那种感觉平息。
好了,现在并不会如此。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再呕吐的?他现在也记不清了。
这算是好事么?他询问自己。可自己内心没有给出答案。有人在心底里的那口井底下说:你已经把它放下了,看淡了一切。也有人在心底里的那口井底下说:你只是麻木了,变得冷酷无情了。
他更赞成后面那种。毕竟琼斯死在山谷里的事也没能让他感到哪怕一丝悲伤。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变得冷酷无情了。
巴德斯叹了口气。环顾四周,皮冯和阿拉德亚都躺在篝火附近熟睡,艾科的鼾声更是烦人的噪音。没人听见他的叹气。很好。
翌日早晨,四人再次开始了新的路程。
出发前,艾科实在顶不住饿,吃了点果子。所幸果子还算鲜甜,不至于难以下咽。
再次沿着小溪走。这一次,四人的步伐加快了些。
到了中午时分,前方有一个拐角处——事实上这样的拐角他们遇到了很多——一过这个拐角,前方赫然出现一座立在岸边的低矮草房子。草房子旁边还搭着两座小草房。草房附近散落着圈养山羊的围栏和成捆的待用茅草。
“只有一户人家?”艾科问。
巴德斯注目眼前孤零零的房子。就在河岸边。房子突兀地出现在山林的这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没有任何预告,也不存在任何合理性的阐述。
“毫无疑问,就是一户人家。”巴德斯说。
这时,皮冯和阿拉德亚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