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吠声此起彼伏,静谧的林地热闹非凡。像张灯结彩的城市里敲锣打鼓的场面,人头攒动之下,士兵们纷纷上马。呼唤声也来自模糊的四面八方而无从辨认语义及方向所在。
艾科被吵醒,摇摇阵痛的脑袋,想要坐直,但酸麻的肌肉无论如何也不听使唤。
“巴德斯!我起不来!快来帮帮我!”艾科自觉实在无法一人搞定,便喊道。
巴德斯站在不远处正备着马,并没应声。话说艾科从未见过巴德斯比他晚起——至少是在出征以后的这段时间里——他也因此而从未被琼斯训斥过哪怕一次。这要放在汉克斯身上——事实上也是如此——艾科觉得一点不奇怪,但放在终日吊儿郎当的巴德斯身上,艾科觉得不可思议。
“巴德斯!我知道你听到了。”艾科面露不快。
巴德斯回头一笑,耸耸肩,放开马鞍走过来。
“怎么,才睡了多久,筋骨就压坏了?”
“你筋骨才压坏了呢。”艾科拉住巴德斯伸过来的手,用力啦,巴德斯也用力拉,艾科一跃而起。
站着踉跄了几步,艾科甩甩头,体内的血气后劲不足,没能冲上脑门,致使脑袋晕晕乎乎的。
“我身体可硬朗着呢。”巴德斯大幅挥手。
艾科叹了口气,并不想接他的话。
“怎么?”巴德斯眯眼细看着他,“那封信打击到你了还是怎么地,总之你现在并不正常。”
艾科倏然回想起那封信的所有内容,顿时低沉下眼。
“我只是头疼而已,要去备马了。”他默默走开。
“哟哟,哟哟!一声谢谢也不说!”巴德斯跟上来,“你信里写了什么也不告诉我,自己怎么想的也不愿吐露,而你现在人也越来越不像个样儿了,连汉克斯都说你有点不对劲。”
“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关于我的过去了吗?”
“只是一部分而已,对吧?”巴德斯又耸耸肩。
艾科来到自己的马前,拍了拍马,扫视林地里的周遭。如祭典那般的热闹还在持续,马吠,人喊,盔甲相互碰撞的哐啷声,沸腾如一锅粥。
头疼。艾科又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好受一点,但收效甚微。他用手重重拍了几下头,边拍边细眯着眼扫视更远处的周遭。
眼前是一诺大的林地。他们如今在绿林河畔的中北部,抵近梅勒斯大吊桥,在大吊桥靠北的一条狭长低地的起始位置。这条低地走廊是一条通往梅勒斯大吊桥较快的捷径。
他们走了一上午的陡坡,一直向低处走。到了中午时分,已然来到地势最低处的第一个林地内,此后将有较长的一段路将一直处于等同水平线的状态。林地大得惊人,足以装下整个队伍,从头到尾纳入怀里。但四处被青葱的陡峭森林斜坡所包围,不细看的话倒是活似曾经狭长的“肠子”道。
艾科再次甩甩头。
“说不定我这头疼是这低地所致。”
“唔,”巴德斯似乎在思忖着什么,“也不尽然,你看这里无外乎你在头疼,别人也全然不会如此,倒不如说就快要抵达莱汀城了,他们正生龙活虎,完全没了在肠子里的闷不吭声。”
艾科现在也是闷不吭声。他拉紧马鞍,用力扯了一番,确保不松动。马传来一连窜吠叫,似乎不太满意艾科的力度。
“我说你是不是做梦了?”
艾科手一抖。
“嘿嘿,猜中了。”巴德斯魅魅一笑,“是关于莉莉的梦吧?”
艾科手又一抖。
“做了什么梦?”
艾科不吭声。
巴德斯耸耸肩,说:“你沉默得有道理,梦不是随便能说给别人听的可不是?人们常说,梦是人欲望的驱使。”
巴德斯拍拍艾科的肩膀,“虽然千万不要过分在意梦境,但也不要全然无视,多多审视一下自己。”
说完,巴德斯朝艾科眨巴了一下左眼,装着帅气十足的样子——明明是个糟老头子——背着手回去继续备马了。
“梦是人欲望的驱使。”艾科定定望着巴德斯的背影。
他确实梦见了莉莉。但并非说得出口的梦,是羞于启齿的梦。
他一边备马一边回想起那个梦:
他发现自己处于一个乌漆抹黑的房间里。房间大,大到令人看不着边。没有门,但或许有,或许门就近在眼前也说不定。
自己躺在一张无形状无触感的床上。床也是大到无法估量。平躺着,双腿叉开,双手也叉开。
眼看着天花板。那天花板也是一团乌漆抹黑,不存在什么雕刻,不存在任何一盏明灯,也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关于高度的度量。
口干舌燥,喉咙的穴道像是被烧红的铁烙一下下不间断烙着那般,灼热得叫他疼痛难忍。
手掌满是汗,脚心也满是汗,大腿根部也往下渗出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