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祝兵奇也只是因为应飞扬带来的消息过于耸人听闻,才有了这么一些反应,否则,他可能根本不会搭理应飞扬,听出应飞扬的意图后,更是全然不接茬。让应飞扬不禁好奇,祝兵奇与明烨平日里是如何相处,一个沉默,一个寡言,两个人是否十天半月也说不上一句话。
此处应与万仙盟总部不远,应飞扬与祝兵奇单方面的相谈了半天,便见远处白茫茫的雨幕中有光点闪动,有一只仙禽飞来。
仙禽外有一层光幕遮住雨帘,在风雨中犹为显眼,而仙禽带着明烨和一个俏生生的少女,正是沐小眉来到了。
应飞扬等不及,不顾风雨,直接出门相迎,仙禽刚落地,便急道:“小眉,消息收到了吗,快带我去见你师傅,卫无双还会再开启天门,得告知更多人……”
沐小眉亦赶紧从仙禽背上跳下,为应飞扬撑起伞:“天命哥,已经不用了……就在不久前,师傅刚收到了来自昆仑的消息,她们已经知道了。”
沐小眉顿了顿,她清纯姣好面容上露出几分纠结,终是咬着唇珠道:“还有就是,消息能传出,是因为纪凤鸣以死传讯,而他却被卫无双击杀于昆仑。”
“轰!!”
惊雷轰隆隆滚过,咆哮的巨浪撞死在凸起的礁石上。沐小眉的伞骨脱折,破碎雨伞挡不住风雨的侵袭,斜飞的雨幕瞬间将应飞扬湿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海水。
应飞扬落汤鸡般怔怔立在风雨中,雨水顺着他披散的头发缕缕流下,将刚换上的衣服湿重得黏在肌肤上。
人生的离别总如风雨,忽焉而至,从来不管你是否准备。
应飞扬恍惚得无法相信,怎么可能?纪凤鸣那种如日中天,光芒万丈的人物怎么会就这么死去?他们分明才刚结拜不久,一个“道扇”首徒,一个“剑冠”亲传,他本以为他们两兄弟会如道门双秀一般,书写一段属于他们的传奇。
可怎么才刚落笔,传奇便戛然而止了?
应飞扬甚至连最后一次见纪凤鸣时说了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各自都在为决战六道恶灭准备,简单说了几句,即便是各自领了最凶险的任务,他们潜意识里都还是觉得对方能回来,那一战不会是彼此的终点。
但以为是短暂分离,后会有期。怎就成了天人永隔,再也见不到了呢?
怎么就……再也见不到了呢?
“我才刚认的大哥啊……”
应飞扬有好多想说的,却又无人可再说,只觉的心中有一口气总提不上来,不上不下,胸中苦闷难舒,禁不住纵声长啸。啸声冲天决云,如剑剖上霄空,外围依旧大雨如注,但周遭风雨却为之分割。
他啸停了风雨。
一声啸罢,风雨又回,终究是什么都无法改变。
只有应飞扬仍在雨中,远天的电光明灭,将他沉郁的眼眸映得决绝,他用压抑到极致显得平静的嗓音,对沐小眉道:“小眉,帮忙,送我去昆仑,现在出发,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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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飞扬走得很急,但依旧没有忘记与明烨告别。
他帮过明烨,明烨也救过他,在他看来,明烨已是他的朋友,他不想再有分别即是永别的遗憾。
而明烨对此倒是平淡,他是一个极为别扭的人,在长安最肮脏贼窟里长大的他,年纪轻轻就见惯世情冷暖,环境造就下的他,不希望和任何人有牵缠。
对他来说,仇恨必须报,有仇不报会被视作懦弱好欺,好欺负的人就会一直被欺负,欺负到死。
恩情也必须还,人情债,人情债,领了人情受了债,欠债不还,便是息加利利滚息,加到最后只能用命来填。
所以他有一套自己标准,加倍报恩,也加倍报仇,恩尽仇还后,他就会在心中为自己“销账”,视作已彼此不欠,然后缩回自己的圈子里,再无牵扯。
再次救了应飞扬后,在他心中已经对应飞扬“销了账”,但眼下,他却还有另一笔账要还补。
“他多泡了七天,你少泡了七天,要补上啊。”祝兵奇在屋内,瞥了一眼那应飞扬走后,又换了一遭“铅水”的浴盆道。
“嗯。”明烨木然点头,随后抓起床头一把尖刀。
床头之上为什么会有一把尖刀?
明烨很快便给出了解答,只见他口中叼刀,脱下身上道袍,瘦骨嶙峋的身上竟虬结密布无数伤痕,暗沉结疤的是旧创,扭曲翻红的是新伤,伤上叠着伤,好似被凌迟到半死,吊上口气等肉长实,然后再拉出去凌迟,如此反复十数次。
祝兵奇说完,不再看他,转身便又冒雨出屋。
而明烨将道服叠好,压在枕下,便反手一刀,在身上划出见骨之伤,随后第二刀,第三刀……第无数刀。
明烨只蹙着眉,一声不吭,好似身体全然不是他的一般,直至鲜血淋漓,道道伤口分筋断骨,全身再无一块好肉。
明烨才挣扎着爬入浴盆。
“嘶……”千刀万剐都未出声,直到泡入浴盆的“铅水”中,明烨才发出一丝痛楚的吐息声。
厚重的“铅水”从他伤口灌入,浸透他的筋膜骨骼。传说有水银灌顶的酷刑,是将人埋入土中,天顶割开一个口子,以水银灌入,水银会流遍全身,将皮与肉坠开,最后人会吃不住痛,挣出土来,只留下一张皮在土里。明烨此时所经受的,是否就类似于水银灌顶?
这是连应飞扬都忍不住要跳起来的剧痛,但明烨却十指紧紧扣住浴盆边缘,始终把自己压在浴盆内。
是他不觉得痛?还是早已习惯了痛?
不知道,能知道的只有在“铅水”中,他一身新划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快愈合。因愈合的太快,一些铅水未来得及被愈合的伤口挤出,就被包裹在了创伤内,好似为他的骨骼经络渡上了一层金属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