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河面上第一架悬楼被西魏军的三架木排烟熏火燎之时,淳于牛又连连担心起来,自言自语道:“天要灭高氏么?唉,若天不灭他高氏,天理何在?”
尔朱俊杰本是谨慎之人,一听淳于牛的言论,吓得要死,忙提醒说:“这要让人听见,岂不是要灭族?”
李瓜田则不以为然,说:“这样的话,你知,我知,牛哥知,如何能被外人知晓?”
尔朱俊杰前后左右地看看掩障外面,悄声说:“谁敢保证外面无人偷听?”
淳于牛望见第一架悬楼东北角那根立柱被引燃时,本以为高峻康会有所动作,安能消极被动坐以待毙?然而,高峻康却无任何应对之策。
片刻过后,虽然火焰被几个兵卒浇灭,淳于牛却分外急躁,骂道:“我等若是守不住这禹门口,就算是侯尼干容得了斛律光,那斛律大将军也容不了高峻康吧?谁能容得了败军之将?嗯?那么多弟兄都替你挡了刀枪,你高峻康还有脸活?嗯?弟兄们,想想吧,你我弟兄三人可还有活路么?”
外面的光线时而明亮时而昏暗,掩障内也在明暗之间频频转换,李瓜田说:“挨到白日间就好些,眼下现实里黑灯瞎火的,看啥都看不清!”
其实,掩障内淳于牛与尔朱俊杰和李瓜田的这番言谈,孟庆礼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孟庆礼心中拿不准这个“牛哥”的军中职阶,更拿不准此人焉何如此这般情绪异常。自东西二魏各立其主这十多年,军衔职级错宗复杂混乱如麻不一而终,宗元魏者有之,宗魏晋者有之,宗两汉者更有之。如此一来,两军交战之时双方搞不懂彼此阶层体系,隔山打牛般雾里看花凭感觉行事。
“只怕那长安逆贼不让你挨到早食时辰,以静制动,以逸待劳,痴心妄想!哪那么容易?”淳于牛也觉得自己情绪异常,这是身在战场之人的大忌讳。生死由命的事,急躁个么劲?身经百战之人,往往有这样的体会,一个人在战死之前往往会有万般急躁之时。故此,后世之人往往在骂人之时会说:抢么个哩?抢死么?
明知胡思乱想对眼下之势不利,淳于牛却管不了自己的心,他说:“手握着强弓劲弩,明知道长安毛贼鞭长莫及,还不趁热打铁?还在等?再等可就是天作孽呀!”淳于牛越说越没劲,深感孤掌难鸣之无限悲哀。掩障外面,孟庆礼听得直想笑,天下真有如此可笑之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只管干好你自己之事,在此操得那门子闲心?老子即刻就要取你的首级,你还趁的那门子热,又打的哪门子铁?与此而言,人的死,都是抢来的。譬如,后世里那些抢吃抢喝之人,最终都死于胖。
后世之医生皆言,胖为百病之源。
扯得远了,暂且打住。
李瓜田说:“牛哥,那悬楼,我觉得悬得狠哪!长安逆贼再弄几堆柴火,若再刮个风,岂不是更悬?”他所说的悬,即是危亡之意。
尔朱俊杰说:“我要是高峻康,眼下就命楼子里的弟兄们撤下来,楼子塌了,换个地儿再架一个就是,可是,那些个弟兄们哪?少一个是一个,越死越少,最后谁能灭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