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好久没抽了,现在想想,”老书记把烟头掐在了烟灰缸里,娴熟地拧了拧,“光抽烟不喝酒也算不上一回事,还是想着要来一杯。”
“书记,人老了不认不行,你马上就要退休了,还学咱们年轻人,抽这烟,还喝那酒的,真不怕死啊?”老邢抬眼看了看这个老头,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是啊,都一把老骨头了,再过几年诶,差不多就该埋进土里咯,脑子也糊涂,什么都记不住咯,到底赶不上你们年轻人呐,”老书记幽幽地叹了口气,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你是怎么想的,那种事都干得出来,热血上头,意气用事?”他淡淡地望着老邢,颤悠悠地咂巴了一口烟。
老邢没有说话,也跟着深吸了一口呛喉的白烟。
“死了多少人?”老书记问。
“都死完了,”老邢放下烟根,说,“回来之前,统计过,那些人质,还有那些参与反抗的人,他们都死完了。”
“噢,这样啊。”老书记摸了摸毛发稀疏的脑壳,落寞地说。
白烟隔光,昏暗的灯照下,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戴着一副老旧的银丝眼镜,银丝镜框后边那张皱巴巴的老脸浸泡在沉重的烟雾里,有些哀伤,有点黯淡,有点惋惜,仿佛成语词典里说的,五味陈杂。
良久以后,他又叹了口气,抬起头,又说,“杨贵那边怎么样了,谈得拢么?”
“暂时还没有结果,不过已经有安排。”老邢掐灭了手里那根烧到尽头的烟,又点了一根,“地点在洲际大厦的顶层,一个包间。”
“记得报销,把发票取回来,我给你去财务部报销。”
“不用,这顿饭,方明自己掏钱,他有的是钱,”老邢吐了口烟,隔着漫散的烟雾,目光涣散地看了眼老头,“你呢,你那边怎样,死者的家属们都安抚好了么?”
“还好,没吵也没闹,都是明白人,心里都有谱,”老书记又掐灭了一根烟,伸伸手抽出一根烟,“吃的是人民的,用的也是人民的,赶上这份活儿,我们的命...早就是人民的了,大家都知道的。”啪嗒一声,老邢凑了过去,替老书记点燃了手里的烟。
“有说实话么?跟他们说,”老邢重新坐回椅子上,抬头,出神地注视着天花板上的那盏烟雾萦绕的苍白色电灯,声音低低地说,“是我下的令,是我杀的人。”
“没有,还没到时候,你的罪,日后自有他人定夺,”老书记深深地吸了一口白烟,“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严峻的事实和考验,我们已经失去了很多伙计了,现在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老人眯着眼,慢慢悠悠地吐出氤氲在肺腑里的那口烟雾,忽然间被呛到了,重重地咳嗽了起来。
“你就不怕我跑了么?”老邢笑笑,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老头儿的背骨,“要是让我跑了,就没人能定我的罪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书记咳嗽着说,“在老天爷和党的光辉照耀下,我们这些犯过错误的人,谁也跑不的。”
“对啊,我们都不是无辜的。”老邢幽幽地叹了口气。
“孩子,只有孩子是无辜的,”老书记说,“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查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变异吗?有没有醒过来的可能?”
“不用太担心,他没受到多重的伤,只是恰巧被击晕了过去而已,”老邢说,“医生们的报告上写着,那孩子是个怪物,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自愈能力,就像影带加速的效果一样,用手术刀切开的伤口,还没来及缝线,他就已经自行愈合完了。”
“他们的报告上真的是这么写?做的什么手术?”老书记愣了一下,若有其事地点点头,“听起来有点不太严谨啊。”
“不知道,报告上没有详细说明做的是什么手术,”老邢摇摇头,“那孩子被抓住以后,直接交由研究院那边的人接管的,我们拿到的不是第一手资料。”
“有训练好他的把握么?”老书记说,“如果没有的话,在危险解除之前,这可怜的孩子就只能关在实验室里,打上安定剂和镇定剂,用作研究了。”
“如果失控,也有可能会人道毁灭。”老书记又说。
“没把握,”老邢说,“但是,没有其他的选项了么?”
老书记转过头,盯着这个男人的眼睛,遗憾地说,“没有,我们没办法选择,这世界从没有过白来的正义。”
“所以说,你和我,我们都不是无辜的。”他嘶哑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