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白色的灯柱下,李沐双脚立定,站了很久,目送着女孩渐行渐远,直到她消失在转角处之后,他才肯挪步,急匆匆地朝向宿舍楼跑去。
如果门禁前还没回到宿舍的话,就会被宿管阿姨记名的,明天自然又少不了一档子的屁事。
忽然间,一阵大风刮起,迎面冲来,卷着路面上的落叶,挟裹着一股泛潮的湿气,扑打在他的脸上,似乎在无声地阻拦着他前进,以及推动着宿管阿姨记下他名字的笔画。
他刹住了脚步,抬手抹去了脸上的叶片,不经意间,抬了抬头,看向乌云笼罩的天空。
天黑欲雨,远处的林道上,浓绿的叶片被风撞开,沙沙作响,细碎的声音乱成一片,透着一点淡淡的不安。
李沐皱了皱眉,有点担忧地再次望向女孩消失的转角,苦涩地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的话,他情愿她永远不要来这里,乖乖地呆在家里就好,开开心心就好,无忧无虑就好,如果出了什么事,他一个人扛着就好。
他似乎被卷进了某个奇奇怪怪的漩涡里头,前程未卜,他下意识地不想把她卷进这种乱糟糟的事件里,如果非要死人的话,死他一个人就够了。
只可惜,他是那样的无能,他根本没有取决的权力,他就连一个马卡连都战胜不了,今天还险些失去两个同学,全因为他的无能。
对啊,你总是那样的无能,想要保护什么,却无能为力,想要伸张什么,却又胆小怯弱。
你有很多很多话埋藏在心里,很想对身边的所有人说,对着这个世界说,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可你又答不出世界该是怎样,说来道去,就像一个自取其辱的小丑,活得像个笑话。
因为,你总是那样的无能。
蓦然间,一只介乎于虚无与实质之间的手掌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空灵的声音飘荡在风里,轻轻对他说,朋友,借你的身体用一下。
风吹过耳,那道缥缈的声音宛若被风冲淡,掠过了李沐的耳边,撞入了他的身体,就像两个影子恍恍然地相撞,重叠在了一起。
须臾之间,平静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噗通的一声响,就像是门锁开启的声音,一扇古老的大门悄然开启,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慢慢地在他眼前展开。
物体幻化、放大,衍生出一条条怪异的波段,交错在空中,浑然自如,就像一幅斑驳的抽象画。
光影黯灭,脑海仿佛泛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咆哮的海浪瞬间淹没了一切,徒留下广阔的蓝天,以及无边的大海。
无边无际,漫无边际,思绪浸泡在水里,在那片虚无的大海里沉浮,浪潮浪涌,海远天高。
李沐静静悬浮在大海的中央,腰间牵系着一条雪白色的锁链,缓缓下沉,就像坠落在世界的另一面,真实的倒影里。
锁链的另一头,对接向天空,越过波澜不惊的水面,扶摇直上,那一抹明亮的雪白,就如一缕游云,仿佛消融在湛蓝的天色里,渐渐隐没在空阔的苍穹之中。
李沐呆呆地仰望着水面上的蓝天白云,两眼空明,嘴唇轻启。
海水顺势而入,他一边吞咽着海水,一边咕噜地呢喃,吐出一连串的气泡。
气泡空空的,透明的,仿佛塞满了梦呓般的语句,面容模糊的男孩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像在表达,又像是在歌唱。
人生如梦,岁月如歌。
微末的月光下,一片枯黄的叶片悠悠地飘落,猩猩的脚板轻盈地踩着落叶的纹理上,就如一阵汹涌的大风吹过,摇摇坠下,映照在老王头身上的影子,随之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又如一座高山从天上掉了下来,顷刻间覆盖了老人干瘦的身影。
啪嗒的一声,就像是熟透的柿子被人一脚踩烂那样,沉闷至极的响声,一瞬之间,表皮破裂,果肉分崩离析,混淆着肉沫的汁液,随之...四下溅出。
在绝对的力量下,任何的防备都只能算作是毫无意义的徒劳,就像被砍掉脑袋的蛇那样,即便死去的身躯再怎么挣扎,再怎么反抗,也注定无法逃离死亡。
死亡才是永恒的,比所谓的钻石,比所谓的爱情,也比所谓的诺言,更具有代表性,因为...它是每个人都无法避免的,它是每个人最终的归宿。
换个层面上看,它也是公平的,无所谓贫富贵贱,无所谓男女老少,它一视同仁。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静坐在血水上的猩猩冷冷地凝望着前方,淡漠地打量着那道赶来的身影,嘴角翘起了残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