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剑气遮蔽山洞后,她盘坐与地闭目凝神治疗伤势。
小寒毕竟体弱,跟着奔波一天早已经乏了,取了个小枕头躺在赵闲身边,不久便睡了过去。
赵闲无所事事,把目光转向了绑来的一宗少主。
麻袋在地上滚来滚去,不够用那根很结实的麻绳绑着,倒也不怕他耍花样。
赵闲心中,归雁楼这样的庞然大物,其少主便相当于大玥的太子或龙离公主,地位尊崇。
被绑了肉飘,对方应该不敢轻举妄动,哪想到对面不仅动了,他们还靠着肉票的协助才得以逃出生天。
这实在匪夷所思,莫非仙人都不顾念亲情?
一时间,赵闲望向那个麻袋,有些可怜和同情。
归雁楼的少主被绑来后,路上不停的在恶狠狠念叨“碧柔,我回去不把你碎尸万段..”等等。
时至此刻,仍然在不停念叨。
赵闲听了半天,用刀拍了拍麻袋,开口道:“碧柔是谁?”
麻袋安静片刻,冷声传出:“楼中侍女,若不是她,本少主何至于此。”
赵闲皱眉,这要是放他回去,那个无辜女子怕是性命不保。他摇头道:“你这么说,我便不能放你回去,杀你至少还有理由,若是放你回去连累侍婢横死,我岂不是良心有愧。”
麻袋沉默了稍许,轻咳一声道:“我以道心发誓回去不杀她,你也不能杀我。”
赵闲嗤笑一声:“你有个屁的道心。”
这么贪生怕死,赵闲还真不相信他的话。
雁翎挣扎两下,从麻袋中露出脑袋,轻笑道:“你我都是有身份的人,应当明白我的处境,我活着才是归雁楼的少主,若是死了或者被带离归雁楼辖境,我什么都不是。”
他知道赵闲与陆剑尘有关系,所以是平辈论交,说的很中肯。
堂堂归雁楼,岂会让少主成为别家的人质,即便摘去他少主的帽子,也不会让他落入外人手中。
只要救不回去,第一时间就是连他一起宰了,绝不会让消息传出归雁楼。
赵闲大概懂了些,好奇往下这俊美的男子,问道:“你是门主雁寒清的独子,他真忍心杀你?”
雁翎嗤笑一声,看向面前的青年:“我爹生性淡漠,每次只生一个儿子传香火,我若是死了大不再生一个。你真当一个子嗣,能让归雁楼妥协?”
赵闲脸色微沉,望着雁翎默然不语。
不是因为话中嘲笑,而是因为此人把父子亲情说的这般冷血,只有宗门利益而无半点亲情,他还觉得理所当然,看的很开。
刚出门就被绑了,雁翎难免气闷,冷笑道:“我现在还是少主,你也只处在游历阶段,先辈之间的仇怨,还没轮到我们上场的时候。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无论是你是我,都不值。”
赵闲长刀触地,安静看着他。
雁翎倒也不着急,反正受制于人逃不走,他轻声道:“咱们要你死我活,至少也得等我继承门主的位子,掌控归雁楼之后,你现在杀我不过杀了一个寻常人,立不了威出不了名。得知你身份后,我也只是让雁奴捉你而不是杀你,我不想惹了陆剑尘,他应该由我爹去对付。”
赵闲轻小一声:“我不用立威,也不图扬名。”
话虽然这么说,赵闲心里还真佩服此人,短短一番话,便将自己说的一文不值,消去了敌人的杀意,甚至还让他产生了几分好感。
没有半句假话,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这种人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很可怕!
赵闲望着他,认真道:“你最好坦诚一些,在人没有做出恶行之前,即便你心中藏着万千恶意,我也会把你当做君子看待,但这份恶意让我察觉到,我可不会留手。”
说到这里,赵闲顿了顿,解释道:“这个善恶,是相对于我。”
在修行一道,谈善恶太虚伪,无非是道不同立场不同。
都是踩着别人往上爬争夺那一线的长生大道,没有谁是真正的善人。
所以他所说的恶行,只代表着他的立场。
他只关心身边几个人。
若雁翎日后想要报复,迁怒到他来的地方对大玥出手,他不得不在乎。
横扫南屿洲一统天下,对天下百姓和后辈子孙来说是好事,对赵闲来说,赵家的布行生意照样做,甚至能做的更远。
他不在乎谁当皇帝,但龙离公主在乎,龙离公主最信任的是他,所以他也会在乎。
即便这是帮亲不帮理,是逆大势而行的护犊子,他根本不在乎。
他的道,就这么高!
人无至善也无极恶的,走的远了,也渐渐理解了更多。
站的高度不同,看待事物也不同,大部分的善于恶,都是彼此看待事物的眼光不同。
他相信南宫天洛是个善良的人,所作所为也有目的。
但赵闲看不透她,站的不够高,也不能理解她所做的事。
所以,他说了那句‘道不同’。
赵闲从未想过站的太高,合家美满足够,以苍生为己任,那是三教圣人的事情。
雁翎躺在地上,察觉到青年似乎动了杀心,有些苦恼的皱眉:“赵兄,我没你想的那么阴险。上辈子积了不知多少功德才换来今天少主的地位,你把我杀了,我心疼。”
见他猜到自己心中的警惕,赵闲吸了口气,摇头轻笑:“你很聪明。”
雁翎裂嘴一笑:“还很识时务,只要你们不杀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不是打听怎么宰了我爹,其他的我都告诉你们,那怕是我归雁楼的不传之秘。”
身为归雁楼少主,他知道的东西仅此与他爹,无论是秘法绝学还是上古秘辛,对修士来说都是无价之宝。
不过,赵闲对此并不感兴趣。
反而是荆雪闻言,猛然睁开眼睛:“如何杀雁寒清?”
世间的人,无论修士还是凡人,都会有软肋,除非已经成了圣人。
有的是身体上,有的是心中。
这是人最软弱的地方,如同龙之逆鳞不能触碰,身为修士,更不会外人知道。
荆雪为了报杀师之仇,想要在雁寒清跻身天仙之前刺杀他,杀不了是一回事,她连人都找不到,如何能甘心。
“他可是我亲爹!”
雁翎咬了咬牙,死死望着素白衣衫的女子:“除非你以剑心立誓,不杀我。”
荆雪毫不迟疑:“只要你说真话,我不杀你。”
一位剑客,以剑心立下誓言,若是违背,除非不在拔剑,不然永远无法心平如镜。
就如同正人君子做了亏心事,即便外人不知晓,他也再难问心无愧。
修行中人,把这叫道心蒙尘,再难向前。
雁翎如蒙大赦,松了口气,开口道:“我爹年轻时,与步月山的桂花婆婆是情侣,当时二人不知身份彼此钦慕,但我七绝门与步月山有世仇,各回宗门后我爹便断了情丝,因此合道结丹成了门主。”
赵闲抬了抬手:“你最好考虑清楚!”
雁翎没有看他,望着荆雪继续道:“情这东西斩不断,我爹不知用了多大毅力才把它埋在心底,桂花婆婆终身未结丹成仙,伤心欲绝对我爹恨之入骨,这事情人尽皆知,你只要让桂花婆婆邀我爹出来,然后以死相逼让我爹卸下雁羽甲,杀他很容易,或许根本不用你动手。”
荆雪知道这是杀雁寒清唯一的办法,先不说境界差距,那件归雁楼传承至今的仙兵雁羽甲在,她根本无法近身。
荆雪认真望着他,冷声道:“你为何知道雁寒清会出来?”
雁寒清位列十君子,岂会这么容易对付。父子亲情,在长生大道上算不得什么,就是是真的,也只会埋在心底。
雁翎语气平静:“我天赋异禀,在娘胎里便记事,襁褓中我爹抱着我,曾看到过一幅画像,当时不懂最后才明白,这是我爹不能跻身天仙的心结,他放不下桂花婆婆。若是我爹知道这件事,也会第一时间宰了我。”
赵闲听得满腔怒火,持刀指着雁翎:“那是你亲爹,你现在还活着。”
雁翎不以为意:“我不说便死了,我得活着,不能这么死。”
这句话很有说服力,赵闲笑了一下,不再理会,起身走出山洞。
荆雪闭上了眼睛,轻声道:“知道了,送我们离开归雁楼,自会放你回去。”
雁翎俊美如女子的脸色露出几分笑容,提醒道:“真要动手,你得快些,等我爹放下心结跻身天仙,你这辈子都没机会。你不死或者我爹不死,我都得提心吊胆的活着。那个小子重情不会将此事说与外人,但我不信你。”
荆雪转眼望了过来:“我以剑心发誓,你还不信?”
雁翎呵呵一笑:“这就是凡人与仙人的区别,有时候凡人的固执和道义,更让人放心一些。”
荆雪冷冷盯着他:“凡人会成仙,赵闲被陆剑尘看中,迟早会了却红尘,一心向道。”
雁翎不可置否:“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成为你我这样的仙人,陆剑尘这样的人物,岂会看中一个俗人。”
荆雪再次闭眼,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