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琴师满脸不难烦,随意道:“这座是真的。”
殷老头满眼不可思议。
无情道修士心狠手辣性情古怪不假,唯一的好处就是从不骗人,根本不屑说假话。
他琢磨半天,有仔细瞧了此地的风水气运,才开口道:“就是那座拥有十位天仙坐镇,并称十大天君的御仙剑宗?老夫还以为是书上瞎编的,真有这地方?”
老琴师如同看白痴一般,撇了他一眼:“知道是瞎编的还问?咋的,外面有很多人冒充御仙剑宗?”
因为晓书楼的缘故,仙人谱广为流传,虽然被仙家子弟争相追捧,却也没人把它当真。
十位天仙坐镇,也只有书上敢这么写。
殷老头被讥讽后满不在意,认真打量着青木观,感叹道:“外面刚露头的小宗小派,都喜欢挂这名字,基本上不出几年就被过路的修士灭了。我只听说真的御仙剑宗在凤鸣山下,却没想到藏在这里。”
老琴师掏出水囊喝了口,指向旁边的坟包:“雪霜神剑柳飞月,我半个徒弟。”
殷老头浑身微震,不可思议的问道:“柳飞月死了?青虚真君可还建在?”
老琴师呸了一口,上下打量着殷老头:“你好歹也是老一辈,称呼一个凡人为真君,就不怕那些臭牛鼻子找你麻烦。”
殷老头满不在意,摆摆手道:“老夫活了这么久,可总没将那些臭牛鼻子放在眼里。凡人寿元短暂,老夫刚刚找到些有趣的事儿,就这么快死了,可惜。”
话落,殷老头整理衣冠,郑重其事的踏入了青木观。
老琴师杵着行山杖,举目望向天空,良久,长声一叹:“又是一个瓜皮。”
青木观后宅,一座古旧的大门前。
已经入秋,屋檐下微风吹拂,却没了那烦人的蝉鸣。
老书生一如既往,坐在书桌前啃着笔杆,时而大笑时而皱眉。
小桌子上堆了一摞稿纸,地上也丢了不少纸团。
仙人谱的第三卷,看来已经有了些眉目,下次再遇到灭宗之祸,也算有个交代。
老书生胡子花白,看起来有些邋遢,正在奋笔疾书时,忽然一道字正腔圆的声音:
“铁笔书生,慕容千雪!”
老书生反应极快,左手掩住稿纸,右手抚向胡须,眨眼间已经摆出高人姿态,朗声道:
“大道飘渺,漫漫长生...”
话刚出口,抬眼看去,面前却是个略显猥琐的小老头,年纪比他还大。
老书生话语顿住,略显狐疑的打量几眼,转而问道:“阁下是?”
殷老头没有半点小觑,抬手道:“老朽殷渠,号搬山道人,风水命理一道略有小成。旧闻先生大名,特来拜会。”
老书生抬了抬眉毛,原来是同道中人,他笑容温和了几分,摆摆手道:“道友谬赞,不敢以先生自居。”
殷老头打过了招呼,自觉已经礼贤下士,便随意了几分,凑到桌案前微笑道:“拜读先生大作,老朽叹服之心无以言表。不知先生可否在书中,为老夫也填上几笔?露个脸便可,不用单独立传。”
哪想到老书生闻言脸色一变,蹙眉摆手道:“书中所写,皆是我御仙剑宗众位门生,你未曾入我宗门,不合规矩。”
看来老书生,把殷老头当成了想要出名的江湖人,江湖方士没点来头如何出去骗银子,青木观不是善堂,要见入门费的。
殷老头合等境界,看到他的表情便知道有戏。
正准备掏钱,犹豫了片刻又将手深入怀里,掏了半天取出了一大把金元宝。
老书生抬了抬眉毛,颇为诧异的看向这堆没有大玥官家铭文的金元宝。
虽然怀疑来人的身份,老书生还是将金元宝揽了过来,轻笑道:“看不出来,阁下的口袋挺大。”
殷老头恍若未闻,岔开话题道:“现在老夫总算御仙剑宗的人,不知先生该如何下笔?”
老书生满意的摸摸胡子,想了一下,开口道:“你这道号不行,搬山道人唬不住人,念你心诚,本尊便赐你道号截岳,敕封为天君,在宗门中位列十四,排在无情刀郎后面。”
殷老头听到又是改道号,又是封天君,本来想要拒绝。
听到‘无情刀郎’,他莫名其妙的问道:“书上有无情刀郎这号人物?老夫莫非看书不仔细,没注意?”
老书生呵呵一笑,指着书稿:“去年入的门,还没写好。”
殷老头恍然大悟,略微思索,又道:“位列十四太低了些,老夫一把年纪,先生可否关照一二。”
“不可。”老书生颇具风骨,摆摆手道:“修仙一道,讲究达者为先不论岁数。人家比早入门一年,自然在你前面。”
这番话很有说服力,殷老头颇为赞同的点点头,抬手道:“既然如此,那就随先生心意。”
说完,殷老头左右看了看,又问道:“入了宗门,老夫总得做些什么,瞧着院子挺破,要不老夫给瞧瞧风水,规划一二?”
老书生抬起眼帘,随意道:“后面有做书楼,风水相术都有记载,你可以参谋参谋。若真想回报宗门,就帮忙把地扫了,青竹仙子近日染了风寒,操劳不得。”
殷老头没有拒绝,从大门的角落取了一把扫帚,进了御仙剑宗之内。
小书楼的一层,自然是‘高僧禅语’‘剑客之气度仪表’‘道门常用措辞’之类。
殷老头本来随意,看了一会表情逐渐认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麻衣。
这身装扮,在书中描写的高人里面,是最低端的那种。
通过丑化自己的外貌,让人产生轻视,然后再透露出本事,通过反差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殷老头‘嘿’了一声,竟然有种老脸发烫的感觉。
虽然不是刻意这样打扮,最近干的事情倒是真中书中所写。
殷老头搓着下巴,总算明白赵闲为何对他不冷不热,即便显露出不俗的道行也没有太客气,根本不把他当高人。
想来也是在这御仙剑宗里面进修过。
放下书籍,殷老头感慨万千,大道之宽广,果然非俗人可以理解。
他缓步走上二楼,翻阅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奇门术法。
瞧着一本本在修士眼中视作废物的法决,被自家宗门当成宝贝供起来,殷老头叹了口气。
看着手上的‘焚城决’,殷老头忍了半天,终究是耐不住手痒。
掏出一只小豪,在奇经八脉的图页之上,随手的添上了几笔。
这一动笔,便没有再停下来。
二层小楼之上,身着麻衣的殷老头,从玲珑阁中翻翻捡捡,到处了一地的书册卷轴。
若不是他刻意遮掩,光这些东西所含的气劲,都能摧毁这小书楼。
按着楼中藏书的描述,殷老头全神贯注的一一对比,然后挑出合适的补上去。
老脸之上,露出朴实无华如同长者般的笑容。
老琴师在青木观外等了半天,不见这糟老头出来,不难烦的跺了跺行山杖。
山青草绿之间,一道虚影骤然浮现。
“死里面啦?”
望着面前的虚影,老琴师没有半点诧异,已经不给好脸色。
殷老头面上带着古怪笑容,谄媚的凑到跟前:“小陆,把你那两剑交给老夫,有大用。”
老琴师双眼微眯,如同看待白痴一般。
殷老头心痒难耐,摆了摆手:“不是我学,来了御仙剑宗,总得给后辈留点东西,你也活不了几年,死了那两剑可就失传了。”
老琴师脸色微沉,轻哼了一声:“我的剑即便失传,也不会给你这小毛贼。”
殷老头知道异想天开,只得退让,为难道:“二流的也行,我不会亏待赵闲那小子。”
老琴师抬了抬眉毛,总算等到一句人话。
屈指轻抬,一道森白剑气打入虚影。
老琴师叹了口气,轻声道:“照拂一二便可,你教不了他。”
殷老头如获至宝,连连点头。
“萧剑一阅尽天下剑学,自成一道,你何不去问问他?”
殷老头正想离开,听到这句话,脸色忽然僵了下来。
摸了摸脖子,他皱眉道:“那煞星不会宰了老朽?”
“放心。”老琴师淡淡撇了他一眼:“你还有用,暂时不会死。”
殷老头眼前一亮,望向东方,露出一抹作死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