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剑出鞘,赵闲拔腿疾奔,又有几条火蛇随少年手中折扇挥动,冲着他疾驰而来。
赵闲斜指奔跑,绕了好大一圈,虽然被火蛇阻难前进步伐,依旧逐渐拉近距离。
年纪不大的少年,应对颇为吃力,连连后退拉开距离,左手掐诀,手上火光萦绕,洒在地面,形成了一个环绕周身一丈的火圈。
火焰绝非凡物,尚未靠近,炽热气流便扑面而来,赵闲闻到一股焦味,竟是自己的头发被燎去了几根。
略微思索,赵闲不在前进,围着少年飞速旋转奔跑。
少年折扇急挥,数条火蛇如同蛟龙出水,接二连三击中赵闲脚下地面,石台上火光大绽,如同放烟花一般。
台下的沈雨,靠着椅背尽显慵懒之色,如同看戏班杂耍,拍拍手道:“不错不错,当赏!这赵闲不过如此,被打的抱头鼠窜,本小姐还以为他多厉害。”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尉迟虎则是连连摇头,这手持折扇的少年,显然着急了,看起来占了上风,其实连对方衣角都没摸到,三境内修护身术法支撑不了多久,若无杀招,胜负已成定局。
果不其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折扇少年已经满头细汗。
环绕他周身的火圈,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微弱,直至消失不见。
赵闲见此机会,猛然一跃而起,长剑如虹,一式回风流雪,直刺向少年面门。
速度极快,长剑寒光四溢,剑气逼人,刺破空气带出尖锐剑鸣。
少年本就强行支撑,被武修近身那里躲得开,情急之下只能抬手挡在身前,根本无力躲闪。
武修对阵内修,只要被近了身,和死了没区别。即便有护身重宝扛住了第一下,不能拉开距离依旧是徒劳。
两人相距不过三丈,长剑转瞬即致。
三尺。
一把剑的距离,赵闲眼神锐利,少年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
两尺。
劲风吹动少年的头发,他眼睛露出惊恐,显然被这一剑的威势吓傻了。
一尺。
剑芒切断了少年的几根头发,赵闲眼中露出一抹犹豫。
长剑戛然而止。
折扇少年身体微微颤抖,看着停在额前一寸处的长剑,寒毛直立。
修士的遇敌的本能,让他下意识抬手,使出了保命的最大依仗。
地底轰然炸开,一天火蟒直冲云霄。
火蟒粗如水缸,直接将赵闲给吞了进去。
赵闲没想到少年这么不讲江湖规矩,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来不及躲闪。
自地上涌出的炽热火焰刚接触赵闲身体,便有一阵清风袭来。
通天火蟒,在三长老陈玉怀右手轻抬之下,烟消云散,石台上只剩下两个交战的人。
少年此时才反应过来,脸上红的发紫,连忙抬手道歉: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赵闲身上一股烧焦的味道,头发被火焰燎去不少,不过并没有受伤。随和的摆摆手:
“没事。”
只是,作为裁判的秦玉哲,此时走到二人身前,看了赵闲半天,轻叹道:“这场,你输了!”
赵闲皱了皱眉,显然有些意外。
折扇少年闻言错愕,连忙摇头解释:“前辈,方才我已经输了,赵公子点到为止,我不该趁虚而入。”
秦玉怀摸了摸下颚,认真看着赵闲:“若是真正厮杀,你方才非死即伤,我实力或许不高,在场诸位高人却看到清楚,既然帮你出手解围,按照规矩你已经输了。”
同为三境,赵闲也挨那火蟒一下,确实要受重创。
只是方才若不停手,再进半寸那少年就要破相,寻常切磋而已,赵闲自然就点到为止。
既然已经下了结论,赵闲也没有多说,点了点头,抬手抱拳一礼,转身离开。
台下一片哗然。
松玉芙狠狠一拍茶案,脸上时红时白,完全没想到在厮杀之时,赵闲会顾及对方安危停手。
邓玉封摇头轻叹,显然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昨天若不是李百仁出言不逊,胜负还俩说。
大局已定,松玉芙满脸恼火,忍不住起身离开,向赵闲追去。
看台下方,大部分修士都看不清其中细节,都在小声抱怨裁决不公。
尉迟虎也是莫名其妙,唯有沈雨毫不意外,笑眯眯的起身拍手称快:
“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尉迟虎,你害本小姐白跑一趟,我可记下了。”
尉迟虎浑身一震,连忙跟上解释方才二人交手的细节,只是沈雨可没兴趣听这些江湖规矩,昂首阔步很是得意的上了一辆车辇。
车辇挂有‘沈’字的玉牌,拉车并非马匹而是一只背生双翼的猛兽,翼展两丈有余,在车夫的示意下振翅而起,带着车架飞下了天灵峰。
毕竟白玉道九千多级石阶,沈雨并非修士爬不上来,为了来看热闹,乘着万宝楼楼主的车架。
这也是广场上的修士对其敬而远之的原因,东华城万宝楼,可是大玥修士又爱又恨的销金窝,得罪了天灵宗无非吃些苦头,得罪了万宝楼,日后的修行路可是寸步难行。
沈雨
片刻后,松玉芙带着赵闲,走到道一殿旁的一栋阁楼内。
屋内只有二人,松玉芙在桌旁坐下,腰身挺直,面色严厉,如同对后背失望的长辈,严肃质问:
“方才,为什么停手?”
赵闲想了想,认真道:“刀剑无眼,我见几位前辈没有出手,便点到为止。”
方才那一剑,继续往前赵闲没把握收住,等了半天不见人制止,便没有冒险停了手。
松玉芙手掌轻拍桌子,温怒道:“都让你们全力以赴,周围仙人境的高人都有四个,你还怕出差错?若是真正与人厮杀,你迟疑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这自然是实话,生死搏杀,稍有迟疑便是万劫不复。
赵闲知道这个道理,摇头轻笑:“若是真正与人厮杀,我不会迟疑!”
松玉芙轻哼一声,偏过头去,有些生闷气。
邓玉封说赵闲心性不佳,松玉芙本来不信,现在总算明白什么意思。
赵闲自幼生在太平之家,心中对外人没有半点恶意,只要不危及自身性命,永远不会动杀心。
处处与人为善,对于凡人说是德高望重的贤人,但在这修行路上,死的最快的便是这种人,与人为善,只会被人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松玉芙沉默半晌,回过头来,蹙眉问道:“赵闲,你杀过人吗?”
赵闲吸了口气,语气平淡:“去年在彭宇郡,杀过一个流寇。”
松玉芙看着表情随和的青年,轻叹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没必要说出来宣扬?”
赵闲点了点头,他从来都不认为杀人是好事,更不存在拿来炫耀一说,十步杀一人,终究是画本小说里面的故事。
松玉芙站起身,在屋里来回渡步,蹙眉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你现在缺的不是修为,而是心境。厮杀时不能心如止水,即便遇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孩童,也难以应付。”
世间修士,不知多少死在了‘恻隐之心’这四个字上。在大道之上走的越久,对此体会便越深。
看起来风吹即倒的幼童,身体赢弱的老妪,可能在你转身的瞬间,将尖刀刺进你的后背。斩草不除根,百年千年后,带有血海深仇的后辈,可能就会找上门,当着你的面,杀掉全家老小。
类似的事情,自古至今从未断过,松玉芙修行近百年,年少出大玥历练之时,在这上面不知吃了多少次亏,若非师兄邓玉封挡在她身前,做那个让人唾弃的恶人,她甚至活不到今天。
这些话,松玉芙并没有说出来,只有亲身体验到了,才会明白人内心深处的恶意。
赵闲蹙眉沉思,他的所作所为,自认没有任何错处,书上的道理生活中的规矩,都可以解释刚才为何停手。
或许,还是走的不够远,看的不够多吧。
赵闲心中,唯有如此解释。
松玉芙沉思片刻,开口道:“磨砺心境,在天灵宗内不行,大玥没经历过杀伐的宗门弟子,都会在黑羽卫历练一段时间,你可愿意?”
黑羽卫专门争对不守规矩的修士,大玥表面安稳,暗中与修士的厮杀并不少见,进入黑羽卫既可以历练,又能保证一定的安危,是松玉芙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排。
赵闲点了点头,思索片刻,皱眉问道:“松前辈,修仙一定要杀人吗?”
这个问题很可笑,松玉芙却没有半点笑意,转身看着窗外的云海,幽幽一叹:
“仙人又如何,同样身不由己,能真正随心所欲的,不是魔头便是圣人。你若能让天下人都不敢对你怀有恶意,就不用再杀人了,这之前,该杀的人,还是要杀的。”
赵闲呵呵一笑:“让整个天下的人畏惧,得是什么样的境界?”
松玉芙对这个问题,倒是颇有兴趣,竟然露出几丝小女儿的憧憬,想了想轻声开口:
“应该和陆剑尘巅峰时期,单人一剑,杀上剑皇城头差不多吧,世间皆蝼蚁,唯我真仙人。”
“世间皆蝼蚁,唯我真仙人!”赵闲仔细回味片刻,有些意外的道:“陆老年轻时,还干过这么嚣张的事情?”
松玉芙回过头来,打趣道:“陆剑尘年轻时候的风采,不是你现在能想象的,没点本事,岂能在名字里面加一个‘剑’字。你日后走的远了自会明白,到时候,肯定后悔没缠着他收你为弟子。”
赵闲点头,对于经常蹲在门口吃面的老头子,倒是有些想念了。
也不知陆老,一个人寂寞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