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自家人知自家事,为官以来他可能会得罪些人,但绝没干过道义不容的事情。所以他不怕别人背后搞鬼,可今天内务府的这一出现,让他颜面无存,一股无名之火在他胸膛里顿时熊熊燃起。
气闷间,来人已经到了台下,几人守在主席台的出口,防备有人离开,剩下的人一涌而上冲到了苏和的面前。
“苏市长,我们是北陆内务府的,有些事请你配合我们回去调查!”
上台的几个人个个面无表情,他们根本不在意此时会场上下的反应,一看就是干惯了当众拿人的活计。他们中为首的一人硬梆梆的撂下一句话后,便示意两边手下控制起苏和来。
“等等,这位兄弟,今天是我的任命仪式,不管有什么事情,也让我进行完这个仪式,你看怎么样?”
强压下心中怒火,苏和放缓语速希望对方能容他一步。
如果他当着全市人民的面在任命仪式上被带走,即便回头他能自证清白,想必形象也是尽毁。
政坛里形象就是生命,纵使今天他已经相当难堪,但苏和仍希望对方能看在同僚面上,让他进行完这个仪式,即便覆水难收,他也想体面的走出这个会堂。
“不行,带走!”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两个健硕的内务府特勤便一左一右的夹住了苏和。
“兄弟,杀人不过头点地,今天这个日子对我有多重要,你不会不知道。我不影响你们执行公务,你也卖我个人情,三两分钟,我只想进行完这个仪式,不过份吧!”
“这跟我没有关系,带走!”
为首的内务府官员仍然是毫不动意,脸色一沉,两边的特勤便将苏和架了起来,连拖带拉的向台下走去。
“我自己会走!”
愤怒到极点的苏和浑身一振,近一百八的体重一下子挣脱了两个特勤的控制,他头也不回走下主席台。此时台上台下鸦雀无声、落针可闻,苏和听到的只有自己“嘭嘭”的心跳。
会堂里坐的都是他的下属,苏和不想再让人看他的闹剧。在内务府严密的看护下,苏和离开会议大厅,穿过大门的那一刻,他清楚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巨大议论声。
‘算你狠!放心,等这事一结束,老子就算挖地三尺也得把你这个绝户找到,就算不吃这碗官饭,也得让你好好享受一下海水的味道!’
心里愤恨着,脚下不由的减慢了速度。苏和猛得感到背上被人推了一把。
“别磨蹭,上车!”
回望了一眼那个面带冷笑的内务府官员,苏和终于没有忍住。
“北陆州就这么大,山不转水转,你就不怕那天我们再相遇吗?”
“哼,好大的口气啊,我的市长大人,那我就等着你!”
苏和狠狠的怒视着这人,他要记住这个人的长相,等他出来,绝饶不了这些势利的家伙。眼见要被推上车,苏和忽然向一旁惊恐的秦奇峰大声喊道:
“告诉老太太和梅梅,我今天要出急差,过几天就回来!”
“好、好,我记住了,苏市长,还有什么事吗?”
秦奇峰小跑两步,正要上前,便被内务府的人拦住。苏和看到他那两只急红的眼睛,心里不由的一阵酸楚。
末章海得深处
车厢里密不透风,即便这样苏和依然带着黑色头套,被两个特勤死死的夹在中间。车开的很急,不知走出多远,车厢忽然颠簸了起来,想来是转入了一段沙石路面,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汽车终于停了下来。
苏和并没有被带到内务府,摘掉头套后,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四方房间。房间里陈设简单,窗外却是林木浓密,放眼望去都是一望无际的绿色。
到了地方,并没有想象中的讯问,苏和被扔到装有安全栏的房间里后便无人问津。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在巴掌大的房间里苏和坐卧不安,他越想越生气、越呆越暴躁。太阳偏西,被关了几个小时的苏和终于忍受不了这种耍猴般的待遇,疯狂的砸起门来。
砸门的效果很好,没过多久房门就打开了,出现在门口的依然是那个让苏和记忆深刻的冷面男。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有什么权利软禁我,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门一打开,苏和便无所顾忌的冲着冷面男大喊起来。
冷面男并没有理会苏和,而是径直走进房间在沙发上坐下,旁若无人的打量起房间里的陈设,好一会儿才冒出一句让苏和肝胆俱裂的话:
“环境还不错。”
“你们是谁,我要见你们的上级,我要见州领导!”
苏和青筋炸起,失去理智般地冲向冷面男。不等他摸到对方的衣角,就被两个特勤死死地摁在了地上。
“哼,姓苏的,看来你还没弄清情况啊!别说你是个小小市长,就算州长到了我们这里,也得给我老老实实的趴着!”
“你们这帮酷吏,我到底犯了什么事,为什么抓我?”
“什么事?苏和,你涉嫌挪用税金,数额巨大,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吗?”
说着,冷面人随手抽出一张白纸扔了过来。苏和连忙抓起那张影印件,只见上面是一张螺湾市政府的资金审批单,金额三百万,下面签署着自己的名字。
“这是我们对引资企业发放的落户费和奖励金,这有什么问题?”
苏和扫了两眼,便想起这是自己签发的返还给珍珠岛项目的奖励金。
为了吸引外部投资,螺湾市规定凡是落户的企业均给予返还项目总投资额一定比例的资金做为企业的安家费,同时也是对相关企业家的奖励,这项政策在整个北陆州都是心照不宣,只不过各个地区有高有低罢了。
“问题?问题就在于州政府和你们螺湾市都已经明令禁止了这种形为,而你却还以三百万为诱饵,诱骗企业来珍珠岛投资。”
“不可能,州府、市府有这样的决定,我怎么会不知道?”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问题,苏市长?”
说着,冷面人又将两份文件扔到了苏和面前。看过文件上的内容后,苏和犹如五雷轰顶般的震惊。两份分别出自州府和市府的文件上白纸黑字的写着取消给予企业的奖励金,而且发文时间出奇的都在苏和签署珍珠岛项目的前几天。
这么重要的政策变化,他一个主抓经济建设的副市长竟然浑然不知,而且在他审批这笔资金的时候,竟然也没有一个相关部门站出来指出这笔资金存在问题。
‘审批,对!这么大笔的资金支出必须要有市长签字才能成行,我专门安排奇峰去办,肯定不会出错。只要市长签字同意,那就证明是集体决策,看你们还怎么把这屎盆子扣在我的头上!’想到这,苏和心里一松,连忙说出了他的想法。
“是吗?看来苏市长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这些你又怎么解释呢?”
冷面人又甩来一张白纸,印着一份三百万的税金转账单据,上面应该由市长签发的地方空空如野,旁边赫然是他苏和的签名。看到这张转账单,苏和清楚的记得当时他叮嘱过秦奇峰去找市长签字,然后再交办财署,现在单子上没有市长的签字,钱又是怎么出去的呢?
对于苏和的疑问,冷面人依旧是话不多说,递来两张说明。一份是前任市长证明他没有见过,也没同意过转账三百万的事情;另一份是财署负责人的说明,内容是副市长苏和以事情紧急为由,迫使他违规先出账再补签字的经过。
看过两份说明,苏和脸色一片苍白,冷汗也顺着发丝冒了出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别人早已挖好,无比巨大的坑里,而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那个挖坑的人是谁。
见到苏和默不作声、表情呆滞的坐在地上,冷面人嘴角不由一撇。将一个饭盒推到了苏和面前,轻轻拍打着饭盒的盖子,意味深长的说道:“苏市长,这个案子铁证如山,不管你承不承认,我们都能定你的罪,今天的路还长着呢,吃饱了好上路!”
……
夜幕低垂,海螺湾码头一处僻静的港口,停靠着一艘黑白相间的警务船。码头上,冷面人将苏和交给了另一伙人,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副冰冷的手铐。
从冷面人拿出那些所谓的证据后,苏和便不再多说,他知道事情远比他想象中的严重,现在即便是弄清了幕后捣鬼的人也意义不大,当务之急还是想法解套。如果应了冷面人的说法,让他们做实了挪用税金罪的话,那他这回的麻烦可就大了。
一天之内从天上摔到地下,而且还是脸先着地,任谁也无法接受这样的大起大落。事情正向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他又身陷囫囵,如今之计,只能指望那位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老领导力挽狂澜了。直到这时苏和才清醒的认识到,对一个出身平民的官员来说,他的根基实在是太浅薄了。
浑浑噩噩的上了船,再次被摘下头套时,苏和发现他身在一个面积不大的船舱里,船舱里七八个和他一样戴着手铐的家伙正各怀心思的打量着他。
意识到自己上了船,苏和疑惑的想到这是要把他带到哪里?正要问问带他进来的人时,那人已重重的关上铁门扬长而去。
船舱里投来的目光愈加不友善起来,苏和的这身装扮太与众不同了,气质也与船舱里的人们大相径庭。
“嘿,小子,你是干哪行的,这身行头不错吗?”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身材瘦长的马脸汉子主动凑了过来,上下打量着苏和的名牌西服饶有兴趣的试探道。
抬眼瞅了瞅长着一张马脸的瘦干家伙,苏和一偏头便不再搭理他。
“艹,还挺牛逼的,以为老子看不出你是哪路货啊?一个骗子还牛气哄哄的,得瑟什么?你们那点伎俩,就会骗骗老头老太太,缺不缺德啊?!牛逼什么!”
马脸汉骂了一通,见苏和还是不吱声,顿时有了底气,嘴里喋喋不休的问候起苏和的各位长辈。
“给老子安静点!马猴,你一个破贼还有脸说别人缺德,消停点滚蛋,不然老子下船剁了你!”
“哈哈,疤哥您老别生气,小弟这不是看这小子眼生,摸摸他的路子,万一是个雷子,咱们也好有个准备不是?扰了您老的清静,罪过、罪过。”
马脸汉骂的正起劲,听到苏和身旁人炸雷般的吼声,立刻怂了下去,小跑的离开了苏和身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脸上挤出了一份谦卑而又尴尬的媚态。
有人帮腔,苏和很是好奇,借机瞥了一眼,只见那人身材壮硕,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到处纹着花里胡哨的图案,脸上还嵌着一道深深的疤痕,模样甚是唬人。那人骂完马脸汉后,嘴角一撇,自顾自的合上眼睛,继续闭目养起神来。
船舱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这时船身一震,隆隆的马达声响起,船只开动了。
“大叔,这是要送咱们去哪儿啊?”
船舱最里面蜷着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长的文文弱弱,一看便知是个学生。听到船只开动起来,他连忙焦虑的小声问向身旁的一个粗糙汉子。
“去哪?还能去哪儿,海花岛呗!”
‘海花岛!’
听到这三个字,苏和脑袋“嗡”的一下,这海花岛是北陆州里的一座监狱,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的犯人,距离螺湾有上百海里。如果真是要把他送到海花岛上,那就太荒谬了。即便是他有罪,任何程序都没有,怎么可能直接把他送到监狱里呢?
海上的浪不小,船只行进起来一沉一浮,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慌恐夹杂着饥寒一阵一阵侵袭着苏和疲惫的神经,不知不觉中苏和的意识模糊起来,他终于支撑不住,昏昏睡了过去。
迷幻中他听到一声闷响,不久后身体倾斜起来,似乎有海水涌了进来。
“出事了,船沉了!”、“救命啊,开门啊!”
苏和猛得醒来,当他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梦时,海水已经淹到了他的脖领。船舱向一面倾斜,大量海水正从铁门处“汩汩”涌入,船舱里乱成一团,犯人们都争相游到铁门,大声叫喊敲击着铁门,却没有任何回应。
“狗日的跑了,都别围在这,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出路!”混乱中有人大喝一声,这才让慌了神的人们行动了起来。
船舱就是一个铁匣子,除了进水的铁门,连一扇窗户都没有,片刻间出去的犯人又都回到了铁门,大家再次七手八脚的去偿试破坏那扇隔断生死的铁门。
海水上涨的速度很快,容不得人们过多悲伤,就没过了大家的头顶。整个船舱只在铁门处形成一个小的气室,所有脑袋都凑在了那里。
苏和深吸了一口气,刚刚游到了铁门边,就被人一把拉进水中,几口咸水下肚,顿时方寸大乱。
混浊的海水中,苏和眼前一片模糊,根本看不到铁门的方向,他极力想保持镇静却越发慌乱。混乱中,苏和胡乱抓着,却根本抓不到任何东西,越是挣扎,海水进入他口鼻的速度就会越快。时间不久,苏和感到四肢不再听他的使唤,大脑里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了起来。
就在意识流失殆尽之时,一只皮鞋忽然狠狠的踹在了他的胸口,把残存在肺里的空气顿时挤压了出来,苏和一下子恢复了意识。见到那个踹他一脚的人影就在他的前方,苏和连忙向那人影游去。
很快苏和发现船舱的大门已经打开,几个模糊的影子正在他的上方游动。
‘得救了!’
生的希望顿时激活了苏和的肾上腺素,他发疯般的向上游,很快便游出了困住他们的沉船。
黑压压的海水中根本看不到海面的位置,容不得多想,强烈的求生欲望支撑着苏和拼命向上游去。
五秒、十秒、十五秒……,
混沌中,头顶光明乍现。苏和看到一朵洁白的莲花矗立在光亮之中,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去触碰那朵圣洁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