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杨絮离开房间,林安之才摇头失笑:“没想到马大人倒是怜香惜玉之人。”
马兴禄哂然道:“这话说得,老夫都六十有五了,还怜什么香惜什么玉啊。倒是林大人年少风流,一面惹得姑娘们芳心暗许一面又心生怨怼才是。”
林安之笑了笑,端起热茶抿了一口,这才道:“这些都是题外话了。马大人,这些日子接触,想来您也知道我林安之是怎样的人了,今日找林某来是为何事,直说便是?”
马兴禄叹了口气:“林大人如此直爽,我便也直说了。”
“请讲。”
马云禄缓缓道:“林大人从皇城一路到我平州,沿途经历了三州四十余郡县,感官如何?”
林安之笑道:“感官?看了我大魏壮丽河山,自然是心情大好。沿途官员热情无比,林某人一路过来,说是公干,反倒像是游山玩水了。说来,回去后只怕要被司命大人责罚了。”
马兴禄一阵干笑,林安之这一路所作所为自然说是游山玩水,那实在是太含蓄了。从皇城到平州城,沿途经过四十六郡县,这简直是一条行贿受贿的贪污之路。如此明目张胆受贿,甚至在没有收到受贿的情况下,还派南院密谍主动索贿的,林安之也算古今第一人了。
有时候马兴禄就在想,这个林安之怎么会如此大胆,难道真以为有林家老太爷保驾护航,圣上就不会动你,就不敢动你?
可不是忘了,连林老太爷都被圣上打发告老还乡了?
但这位林巡察使偏生是这么做了,而且做得毫不遮掩,做得肆无忌惮。
马兴禄很是想不明白。
“林大人说笑了。长风亭一役,林大人立下汗马功劳,这平州公干,说不定便是打定主意让您出门旅游呢。否则,就这一个小小的落雁山,哪能劳动林大人的大驾啊?”马兴禄哈哈大笑道。
林安之倒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了拍手,道:“原来如此!我就是说嘛,那山南县县令不过是个屁大点的官,落雁山贼寇虽然厉害,但也不过是那么千把人,司命大人怎么会让我专程跑一趟,还嘱咐我一切便宜行事,原来是为了让我游山玩水来着。”
这话说得马兴禄哭笑不得,也不知这位林大人是真没听懂呢,还是装着没听懂。最关键是,这么一打岔,让马兴禄酝酿了好半天的话,差点说不下去。
“林大人……”
“马大人请讲。”
马兴禄舔了舔嘴唇,缓缓道:“这一路行来,依您所见……”
林安之立刻正色接上:“风光秀丽,河山壮丽,姑娘美丽!”
马兴禄干咳了两声。
林安之满脸尴尬,搓了搓手:“马大人继续继续。”
“依您所见……这沿途的郡县,可有一处胜过了平州的?”马兴禄问道。
这话倒是让林安之沉思良久,这才摇了摇头:“平心而论,西南道当属平州最为繁华。”
马兴禄脸上带着几分萧索道:“便是如此。朝廷命官当以民生为本,功过之数也当以民生而论。自本官出任平州知州以来,大力扶持商业,兴办学堂,开垦荒山为良田,二十年时间,平州便从当年西南道最穷州变为整个西南道最为富饶。林大人以为,此是功是过?”
林安之也收起了开始的嬉皮笑脸,缓缓道:“自然是功,且是大功!”
马兴禄轻叹一口气:“林大人此次前来平州为何,你我心知肚明。落雁山之事,本官不过是稍微动了个念头,底下官员行事,也并非事事向我汇报,待我知晓全部事情时,大错已铸成,这我又能奈何?”
林安之缓缓道:“大错已成这四个字是没错的。”
马兴禄深深地看了林安之一眼:“林大人,您若是不信我今日的话语,只管下去巡访查问,事情如何自然便知晓。我今日找林大人一叙,盼的是林大人给下官指一条路。不求下半辈子富贵荣华,只求平淡安康便是。”
不得不说,这话倒是让林安之动了些许念头。
他沉吟良久,缓缓道:“马大人乃正四品官员,南院便是有一些权力,但也不在我手上。落雁山的事情如何处理,此事自有南院司命大人和圣上决断。若是马大人信我林安之,落雁山事了后,随我走一趟便是。”
马兴禄脸色阴晴不定,良久终于是咬了咬牙:“全听林大人安排!”
两人闲聊到了傍晚时分,这才各自回去。
林安之倒是兴致不错,找了清雅居的马车,要招杨絮一起回驿馆。
马兴禄看了眼,就发现杨絮眼眶通红,晶莹的眸子里含着泪水,但也不敢违抗林安之的命令,只能跟着。
“能得林大人宠信是你的福气,哭什么?”马兴禄呵斥道。
杨絮抹着眼泪:“知州大人见谅,奴婢……奴婢只是眼里进了沙子……”
那我见犹怜的模样,便是林安之知道是在做戏,也是看得心头隐隐刺痛,多了几分怜惜。
出了清雅居的大门,便招来了马车让林安之和杨絮坐了进去。
车帘很是厚实,让人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两人刚一上车放下车帘,地板就传来一阵轻响。车厢的地板被掀开,一个人影钻了出来。
这男子和林安之穿着同样的衣衫,看上去有七八分像。如果不是熟人仔细观察,很难分辨出两人的不同。
“见过巡察使大人。”男子行礼道。
林安之微笑道:“今天又要麻烦隗竹你了。”
隗竹恭声道:“职责所在,大人言重。”
林安之转头,拉着杨絮的手:“今日你就在驿馆带着,明日中午再回清雅居。”
杨絮俏脸微红,恭敬地道:“是,少爷。”
马车从清雅居一路往驿馆行去,到了一间珠宝铺子,隗竹便带着杨絮去里面购买珠宝的间隙,林安之无声无息地掠了出去。钻进一条小巷子,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身蓑衣,头戴斗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