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第一次推行新制,举国独尊儒术,当时他为济南太守,曾担心自己因好黄老之言而不能再报效国家。
但是陛下不仅对治黄老之术的他和汲黯等人一视同仁,更不会因学说之局限而去排挤臣子,而且现在又将“凿渭”大计委于自己,他便有了一种庄严的使命感。
他诚惶诚恐地对刘彻说道:“请陛下放心,臣在此立下军令状,三年以后,渭渠必成,到那时臣在渭渠迎接陛下。”
“好!朕一定如约前往。”
他的双眼越过群臣的肩头,就见窗外垂柳枝头的叶子早退去了生命原初的鹅黄,呈现出成熟的婀娜和轻盈。
他的心被丝丝柳枝牵到了郊外的藉田上,那土地深处涌动的泥香,犁铧翻动掀起的波浪和牛马欢叫传递的诗意,让他再也无法埋头于案牍之劳了。
“众位爱卿,谷雨将至,朕也该行藉田之礼了,届时两千石以上官员均须随朕前往。”
刘彻的声音载着春日的生机,飞进每一个大臣的心里。
他们明白,藉田之礼并不在于皇帝耕了多少地,而在于它体现着一个皇帝怀土爱民,务本兴农,奖掖农桑,与民垂范的情怀。
这种气氛冲淡了一年以来巫蛊案产生的压抑,而让未央宫的春天多了许多温润。
李敢此时在廷尉府待了已经半年,抛开刚来时的什么都不懂,他现下已然对廷尉府的一套流程有较深刻的了解。
这个对官员来说吃人不眨眼的地方,却也有颇多可取之处。
另外,他通过打听与查证,证实了张汤为官的廉洁与狠厉。
张汤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的一切权利是皇帝给的,所以刘彻指那他便打那,即使明知刘彻误判他也照打不误。
对于百官来说,他是个酷吏。
但对刘彻来说,他是个极忠诚的臣子,为官不贪,这是他最大的识时务。
他儿子张安世倒是个厚实的人,为人亦廉亦正,比他父亲少了几分胆量,但却是个谨慎的,李敢也曾见过他几面,想着将来能在麒麟阁功臣之列的,总是个厉害的角色,而所见亦然。
对于巫蛊案件,李敢只查到了个大概经过便查不下去了,张汤处理地很干净,几乎是滴水不漏。
但从那些旁言碎语中,李敢也猜想到了几分惨烈,张汤之手段,十足的高明。
其用法主张严峻,常以春秋之义加以掩饰,以皇帝意旨为治狱准绳。
他欲推荐某人,常常这样表扬此人的优点,遮掩缺点。
他断决的罪犯,若是武帝欲图加罪,他便让廷尉监或掾史穷治其罪。
若是武帝意欲宽免其罪,他便要廷尉监或掾史减轻其罪状。
所断决的罪犯,若是豪强,定要运用法令予以诋毁治罪。
若是贫弱的下等平民,则当即向汉武帝口头报告。
虽然仍用法令条文治罪,汉武帝的裁决,却往往如张汤所说。
张汤对于高官,非常小心谨慎,常送给他们的宾客酒饭食物。
对于旧友的子弟,不论为官的,还是贫穷的,照顾的尤其周到。
拜见各位公卿大夫,更是不避寒暑。
因此,张汤虽然用法严峻深刻不公正,却由于他的这种作法获得了很好的声誉。
而那些严酷的官吏象爪牙一样为他所用者,也依附于有文才学问的人,所以李敢也因此在廷尉府结交了不少有本事的三教九流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