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为何沉默不语?”
“臣……”严助欲言而嗫嚅,仅片刻又将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刘彻便越发地不快了,声音略带不满道:“你……说下去啊!爱卿平日可不是这样的!”
严助沉思片刻,才轻轻地撩起衣袖,缓缓地用笏板遮住面上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的心境平静下来。
他之所以如此谨慎,是因为今日的陛下大权在握,生杀一念之间,已没有谁能够约束他的性格和情感,这使得严助不能不选择恰当的句子来表明自己的看法。
“立繇君驺丑为闽越王,既是陛下的深谋远虑,又是我朝祖制之要旨。虽说再合常理不过,但……”
严助有意放慢了说话的速度,“陛下若是立繇君为王,必先再考虑一番如何安抚余善,否则,他心中不服,日后必生祸乱,免不了我军一而再再而三地又要远途奔袭。”
“严大人所言极是。”
李当户接过严助的话,“况且,余善现因为让闽越国百姓免遭了一场战乱,再加之卖力的拉拢权贵诸臣,目前在国内威信如日中天。
正因为这个原因,韩安国大人才答应奏明朝廷,要给予其应有的地位,故臣以为,陛下对闽越立谁为君还应当从长计议,三思为妥。”
“卫青!你怎么看呢?”
卫青没有想到皇帝会点名要他说话。在陈述了南国战事之后,他本来是等待三公九卿与皇帝的决策的。
他当然明白,以他的资历在这样的场合他是没有说话资格的。
现在,陛下既然点了自己的名,他就没有理由再保持沉默。
“依微臣看来……”
他抬眼环顾了周围,见大臣们没有无视他,都把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心情就平静多了。
“此次闽越兵变,乃是其国内王位之争与我军压境双重原因酿成,非一者可以促就。而那余善觊觎王位,蓄谋已久,只是没有机会。
而驺郢背离誓约,擅自兴兵,正好是让他找到了诛杀驺郢的借口。故臣以为,对余善既不可小视,亦不可放纵。小视会酿成新的战乱,放纵会重蹈驺郢的覆辙。”
“卫青之言,正合朕意。”
刘彻点了点头,韩安国奏章所言之难也在于此,而卫青的陈奏,一字一句又引起他的注意。
看来,这次钦点卫青出征没有错。卫青思考缜密,言辞清晰,在刘彻面前展示了不凡的才干,也同时进一步延长了他的思绪。
卫青紧接着又道:“像余善这样的人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既然敢背主弑君,也不会甘居于我大汉之下,迟早还是会有反心,想要分庭抗礼的,不知陛下该如何处置呢?”
“众位爱卿!朕自即位以来,致力于大汉一统,岂能纵虎肆虐。
朕记得十九年前七国之乱后,先帝将那吴地一分为三,朕看此法也合于闽越国现状……”
刘彻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声音中便多了烈烈霸气,仿佛在宣告他是在作决定,而不是征询朝臣们的意见。
“传朕旨意,立繇君为闽越王,立余善为东越王,此两国并处,不可相扰。”
包括田蚡、李当户和严助在内的数十名重臣都没有想到皇帝会将一个偌大的闽越国一分为二。
但是他们都知道,一旦这样的格局成为现实,或许那闽越国便再也没有充足的力量对周围的小国挥舞兵戈了。
汲黯因为进京不久,对平定闽越战乱的事情不大了解,因而说话很慎重。
但此次皇帝的话刚一出口,他的情感就又一次受到强烈冲击。
他仔细思考,只觉得将闽越国一分为二只是一个开始,以后皇帝一定会用同样的方法去处置诸侯与朝廷的关系。
但当大家的思绪还沉浸在刘彻的决策中时,刘彻的声音又在他们耳边响了起来。
“传朕旨意,诏令韩安国、王恢班师。”
“诺。”
刘彻的思绪如滔滔大江,前浪刚刚回落,后浪又波澜迭起,几乎没有大臣们片刻喘息的机会,“严助听旨。”
“臣在!”
“朕令你即日出京,谕意南越王赵胡,此次汉军南下,实乃为解南越之围。而今彼国转危为安,朕欲与他会于长安,一商百越大事,催他速来长安。
另外,回京途中,你转道淮南,说明朕此次用兵之意。”
“臣该如何对淮南王陈词,请陛下明示……”
刘彻眉宇间隐约流过一丝极不易觉察的轻蔑与狡黠,而口中传达出来的意思却是大相径庭,非常的谦恭和大度。
“朕已明白,兵固凶器,明主所重出也。然自五帝三王,禁暴除乱,不用兵者,未之闻也。
汉为天下之宗,操生杀之柄,以制海内之命,危者望安,乱者卬治。
然今闽越王狠戾不仁,所为甚多不义,又举兵侵凌百越,并兼邻国,以为暴强,阴计奇策,入燔浔阳楼船,欲招会稽之地,以践勾践之迹。
朕自为万民安危久远之计,乃决然发会稽、豫章之兵。
我军一路南下,广布盛德,诛而不伐,焉有苦于百姓士卒乎?故遣两将屯于境上,震威武,扬声乡,屯曾未会,天诱其衷,闽王殒命。
此一举,不挫一兵之锋,不用一卒之死,而闽王伏诛,南越被泽,威震暴王,义存危国。
此则深计远虑之所出也。事效见前,乃使你来速谕意于王。”
“臣明白了,臣不日即赴南越和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