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样不行,这当然不行。
太学三年灌输给了自己庞大海量的知识,也萦现出无数的想法和规划,西部世界大有可为,内心炽烈的光把自己照得通亮,忽而却是忘了,那光不会主动走过来,你必须靠自己的双腿走向它。
这一路上有泥坑、有江流,有雾障也有险峰,水到渠成永远是内心的理想,活血化瘀才是现实。
光一定有,但不是所有人都在看着、都能看到你的光,甚至看到的只有自己,所以,泥坑雾障,岂不正是说明自己在朝着它走去?
季牧一边收拾着自己的情绪,一边继续把精力投入到大西原,事情到了这一步,很多事情都在推着他,这批货不能不走,即便再粗糙也非走不可!
家里全部积蓄搭在里面,连二叔也拿出来家里八成的牛羊,为的就是给别人吃一颗定心丸。季牧深知这第一波的关键,如果走不出去,后面的事他甚至没有胆子去想。
接下来的十天,签订协议的乡亲都把牛羊送了过来,季家累计支付了八十个龟背,这八百金钞是季连山全部的积蓄。这肉要是卖不出去,季家一夜回到拓荒前。
分门别类是大西原肉品的必由之路,也是核心竞争力所在,所以对“手艺人”这块,季牧绝然不敢马虎,半年多来,季家的长工佣人以及甸子里和季家兄弟要好的人跑遍了大半个西部世界。
寻找整个西部最厉害的“宰度”。
西部除了买牛羊,本身的宰杀量也不小,尤其是一些旱年祭祀,一个甸子动辄一宰上百只,还有就是逢年过节,家家户户都要杀牛羊。多年以来,一个独特的行当便在西部衍生出来,这些人不养羊专门为别人杀羊。“极专便是匠”,这些人越做越精,一只羊身上,甭管你要哪块,绝对不出三刀。
所以,他们完全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屠宰工。对牛羊的结构,一只羊能分到何等的细致,可谓做到了极致,放眼九州无有其右。
他们就是西部之人常说的“宰度”。
季家甸的人半年多一通跑,效果斐然,最终殊途同归,都锁定了西部偏南一个叫“彭家甸”的甸子。
这彭家甸,一甸子全是宰度,重男轻女到了可怕的地步。女孩过了十六岁赶紧嫁,男孩从小就练胆儿,到了十岁就提刀杀羊,要是谁家孩子八岁就动刀,那就是神童了。
这些事情,说到九州恐会让人惊掉大牙,但偏远闭塞的西部就是这样,况且宰度是个收入不菲的行当,会杀羊总比会放羊好。
季牧为了坊子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可怎么也没想到,临到牛羊都聚来的时候,宰度这块出问题了。
一个和季牧年纪差不多,腰上围着一圈刀的人找上门来。季牧黑,这人更黑,三寸短发还一撮一撮黏着,缝隙里有草棍还有蛛网一样的东西。但这个家伙是季牧不曾见过的利落,立在那里像一根铁拗,脸上没有无用的表情,嘴里绝不多说一个没用的字儿。
“彭义!”
“季牧。”
“你的价钱,不行!”
“都说好了?为何不行?”
“没和我说,所以不行!”
“彭兄,我出的价已经够高,彭家甸的人也已应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这样做不合适吧?”
“彭家甸,我说了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