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哲有些发懵。
他实在搞不清状况,何以如此呢?
周李氏四旬生辰在周府算是今年的头等大事,但以周府在江都的地位,也只限于内亲往来,除了儿女皆回家为母贺寿以尽孝道,也只有如皋的娘家侄子前来。至于杜静姝与常依依的到来算是意外,二女相偕来扬州游玩,执晚辈礼暂居周府,少不得奉上贽礼,倒是让周李氏的生辰多了些热闹景象。
初十这日,周府布置一新,虽不至于张灯结彩,但必要的排场还是要摆上一摆的。
按常例生辰宴席设在午时,巳时许,便有宾客登门。
周府女主的生辰,登门的自是女眷居多,多是与周哲生意往来的合作伙伴。
请柬发出的不多,毕竟在江都地界,周哲半儒半商的身份略显尴尬,甚至是落入了不儒不商的窘境。在高官豪绅云集的扬州城,这等商贾实在是上不得台面的。周哲倒是有自知之明,只备下五桌宴席,想着能来这些客人便算是颜面有光了。
府里仆婢早早换上了喜庆服饰,蝴蝶穿花般各司其职,倒是营造出了忙碌热闹的氛围。
周哲领着周聪站在大门处迎客,看看时辰,该来的客人差不多都到了,便嘱咐管事仔细看着,有些意兴阑珊的想要返回府内。
“哒哒哒”,便在这时,巷口处传来不疾不徐的马蹄声,踏在青石板上格外的清脆。
稍臾,一辆马车渐行而至,车夫座边的小厮与婢女卷起轿帘,分别搀扶着一男一女下得轿来。
这二人均是三十出头的模样,衣着锦绣,雍容华贵。
“明夫兄,经日未见,风采不减哪……”那男子拱手道:“尊夫人华诞,某携拙荆不请自来,可有美酒乎?”
周哲微微错愕后,欣喜道:“鼏臣兄,贤伉俪拔冗前来,寒舍蓬荜生辉哪,定当陪兄痛饮三百杯。”
“鼏臣兄”笑道:“世人皆知达夫兄海量,某却是不服的,倒要请教一番。”
周哲满面红光,这唤作“鼏臣”的姓徐名铭,字鼏臣,乃是本地望族徐氏人士,从父延休官至江都少尹,从兄(弟)徐铉(锴)皆为当今名士。
徐氏出贵人,这徐铭亦是混的风生水起,其名下有千石“苍舶”海船两艘、吴船五艘及峡船若干。扬州临海,航运极为发达,能拥有船舶来往行商自是能赚个盆满钵满。
徐铭幼年跟随父亲从会稽迁居江都依附从父徐延休,至今廿余载,终成江都第一海商。
周哲与徐铭仅有数面之缘,谈不上有何交情,对方忽然登门造访,借着庆贺周府夫人生辰的由头,实在是教他喜出望外了。毕竟,对方的身家、地位在江都算得上是上**英,而他周哲混的并不如意,哪能与对方相提并论?若是因而能搭上对方这般巨轮,崇文巷周府当兴也。
他周哲再迂腐,这么些年混迹商场,又怎不知晓这其中利害?当下打起精神好生招待着徐铭。
这徐鼏臣倒是个妙人,风趣的紧,很是随意的几句交谈便让周哲心生亲近之意,所谓八面玲珑亦不过如此。
“今日某来的孟浪,叨扰之处还望明夫兄原谅则个……”徐铭始终面带笑容,如沐春风:“今日贵府设宴,明夫兄且去忙碌,莫要怠慢了其他贵客才是。”
周哲居然有些诚惶诚恐,忙不迭地说道:“鼏臣兄乃江都风流人物,今日能光临寒舍,某之幸也,正是贵客上门,正当扫榻以待、倒履相迎。”
徐铭又是一笑:“明夫兄太过客气,你我同处一城,往日鲜有往来,日后当多多亲近。”
周哲自是颔首称是,对这江都显贵的主动示好很是茫然。
又寒喧了两句,徐铭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这二日扬州城多有宣唱‘明月几时有’一词,周留守家大娘子评此词作者曰‘天上文曲星、人间李爱莲’,这李惟李爱莲……是尊夫人的娘家侄子吧?”
周哲愣了愣,似乎有所明悟,这徐铭……难不成是为了李惟而来?念及于此,他不免有些郁闷,但转而一想,李惟怎么说都是自家晚辈,就算沾沾他的光……也没什么不好,瞬即释然,大大方方的说道:“正是,惟儿才学自是有的,但却当不得如此赞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