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熙载评曰:“此字以中和为主。雍容平和,不激不励,形聚而神逸。楷书则法度森严,笔画精到、姿媚、洒脱。单以楷书论,某亦不如。”
常梦锡则如此评说:“吾观此字,风神俊朗,圆融老道,典雅华贵;外貌圆润而筋骨内涵,其点画华滋遒劲,结体宽绰秀美,点画之间彼引呼应十分紧密。外似柔润而内实坚强,形体端秀而骨架劲挺……观此字,若听松赏雪,吾以‘松雪体’名之也。”
如此一来,“爱莲体”也好,“松雪体”也罢,李惟已隐隐然成了开宗立派书法大家。以其之年龄,便能取得此等成就,前无古人,后亦难有来者也。
而他的文章,给外界的印象反而逊于其书法。一篇《爱莲说》及那十余阙词,虽则惊艳,终究无法令所有人折服,但《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一出,犹若平地惊雷,震慑力太过强悍了。
虽然在文坛有这么一种说法:诗词,小道也。与文赋相比,诗词似乎是落了下乘,地位颇有不如。但有唐一朝,诗却是占据了主导位置,文名最盛的当推李白、杜甫、白居易等,恰恰这些人皆擅诗歌。唐末自今,词风日盛,如温庭筠、韦庄乃至欧阳炯、冯延巳,皆擅填词,是为文坛宗师。是以,能填一阙好词,便是跻身文坛的敲门砖。
李惟抛出的“明月几时有”,词风迥异于当今风格流派,却如惊艳一枪,狠狠地扎在风行天下的花间词派上,令人猝不及防。这样的一阙词,休管它属于何种词派,实实在在的摆在那,却无有出其右者。给人的感觉,花间词作的再如何花团锦簇、辞藻华丽,与之一比,显得太过苍白空洞、言之无物。这种颠覆性的改变来的太过突然,令人在短时间内很难适从。
但坊间显然不同,扬州城内次日下午便开始传唱这首谪仙之作。
天色刚夜,华灯初上。
沿着河道信步而行,城外乡郊大抵静了下来,城内自是别样光景。
寒意渐渐浓了些,这座千年古城却刚刚掀开了夜生活的繁华篇章。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饶是见惯了后世繁华夜景的李惟,亦是震惊于眼前所见,杜牧的这首诗放于此刻是再确切不过了,正符扬州夜来景致。
与此般扬州一比,海陵之夜相去远矣。
街道多在沿河处,一边高楼鳞次栉比,彩灯高悬,满街红袖招;一边是杨柳依依,月朦胧树朦胧人朦胧,河面上舫船渐次排开,大红灯笼高高挂,灯火辉煌处,但见舫船纱窗人影绰约、倩影曼妙。随着丝竹管弦声一道飘来的是吴侬软语、咿呀唱词,凝耳细听,隐约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如此良辰美景,正当赏灯夜游。
唐末兵燹使淮南成为重灾区,扬州被坏尤为惨烈,最为严重的是运河淤塞,导致水路不畅,因而繁荣不再,没落衰败。又因地理位置紧要,与中原隔淮河而至,但有战祸,必是首当其冲。而金陵在地理上的优势非常优越,首先,宽阔的长江成为守卫金陵的重要天堑,敌军过江并不容易。其次,吴国还守住淮河,金陵变得更加安全。其三,万一淮河防线被突破,吴国还可以凭长江防线死守。
再者从经济角度看,杨吴的经济重心在江南。而金陵位于长江南岸,获得物资供应比较方便,而不需要再舟车劳顿的过江。
是以,烈祖建唐,迁都金陵,先守淮、次守江也。
但,江都府是为东都,仍是南唐重镇。
朝中重视招徕商贾、经营商利,征收商税,以充军国用度,商品交换空前活跃。虽国与国间时恶时睦,民间交易却日益频繁;大运河虽然阻断,海运却发达起来。南方各国商业的活跃程度视唐代有加。
海运既已发达,漕运亦不甘落后。经过十余年的整治、疏通,筑塞环岸、疏凿斗门,淤堵的运河也大致恢复了往年光景,使命商旅、舟船往来。
作为南唐最重要的港口,从这里出口的茶叶,丝绸和瓷器等商品,源源不断地运送到占城、新罗、高丽,远至大食等地。各地的消费品也从海外输入南唐。
历经战火洗劫、满目疮痍的古城终是恢复了元气,卷土重来。
这一派万家灯火、笙歌燕舞的繁荣景象,赋予了这座城市纸醉金迷的特质。至于当年沧桑变故的回忆,怕是没多少人愿意去碰触了。
人,本就是善忘的。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