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盐场危机,且徐徐图之吧,总会有解决之道的,坐观其变,不是坐以待毙。有些事,需要多想想再作决定。
他胡乱想着,慢慢悠悠的回了李宅。
宅邸前小河水缓缓流淌,河畔的柳枝柔柔的探入河中,夕阳余晖透过枝叶,片片柔黄;微风拂过,柳枝轻轻摇曳,漾开水晕粼粼;知了在枝桠茂密间一声声的叫着夏天,青蛙在芦带丛中呱呱应和,村子中炊烟袅袅,晚风吹来。饭香幽幽。
好一派江南仲夏黄昏景致啊,叫人心神荡漾。生活在如此时空,也算是不错吧。
“大郎,你总算回来啦,奴正要去找你哩。”小侍婢染墨声音清脆,宛若黄鹂鸣翠柳。十二岁的年龄,胸脯前小鸽跳跃。嗯,难怪这个时代的女性十五岁便可谈婚论嫁了。
李惟笑着说:“有何好事啊?小染墨。”
“奴可不小了呢……”小姑娘不乐意了。年幼时期盼着快快长大,年迈时回忆着往日种种,人生,实在矛盾。
小姑娘有瞬间的心慌慌,大郎的笑容好好看啊,怎么形容来着?哦,对了,是“如沐春风”。这样的大郎是陌生的,他的眼睛好亮,像是能看到人的心底去呢。不过,这样的感觉,很好。
片刻的出神后,染墨敛裙施礼:“大娘让奴出来瞧瞧大郎回来了没……舅佬爷来了……”
“大娘”、“大郎”的,绕口令啊,李惟实在是吐槽无力,从开初对“大郎”的敏感、反感到麻木,慢慢适应吧。“舅佬爷”?稀客啊。
客厅里,不动声色的打量了李惟一番,杜山河眼睛微微眯了眯,心中升起一种奇特的感觉:这个外甥似乎变了,传闻难道是真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口中说道:“惟哥儿,可有些日子没见了哦。”
他四旬左右,言行举止顿有几分儒雅之气,笑意真切,令人心生亲近。
李惟先施了礼,而后回道:“是啊,许久未见舅舅了。舅舅事务繁忙,来一趟丁堰很是不易,当多住几日才是。”
“自当如此……”杜山河脸上掠过难以察觉的尴尬之色,外甥话中带音、绵里藏针呢。
尴尬是难免的,事情上李、杜两家的关系颇是微妙。
白蒲距丁堰不过区区五十余里地,作为姻亲的李、杜两家却往来不密,近些年更是来往廖廖。
之所以造成如此现状,与李惟不无关系。
杜十娘嫁入李家,夫妻二人举案齐眉,感情极好,李惟出生后更是给李家带来勃勃生机。
彼时,李、杜两家往来甚从,互为倚为。自然,杜家倚靠李家多些,亦多有入股李氏盐场并获利多多。两家名下的盐场雄居如皋之首,合作无间。
那年李惟因风寒入体烧热不退,李烨夫妇不惜重金多方求医无果,心急如焚。是时,杜山河不知从何处寻得一神医,带至丁堰为李惟诊治。三日后,李惟退了烧,但昏睡不醒。又三日,李惟醒来,却成了痴痴傻傻的呆子,后经确诊为“癔症”。一个大好儿郎就此成为痴呆,虽然这并非杜山河之过,李家亦无怪责之意,但终归是杜山河寻来的“神医”最后的诊治方有此果,纵然不曾明说,李烨心中多多少少会有不适,两家因而有了芥蒂。
之后,或因此前之芥蒂,两家在盐场的合作方面生起些微龌龊之事,本是无伤大雅的小事情,却是双方都没有开诚布公的约谈。在外人看来,这是李、杜两家“分赃不均”引发了矛盾。如此一来二去的,两家便似横起了一道无形的壁垣。
三年前,杜家撤回了所有在李氏盐场的份子,另外开了两处煮盐之所。虽然是和平“分手”,但终归是“一拍两散”了。
李惟所言,确是有所寓指,杜山河作为杜家实际当家人,的的确确有好长时日未登李门,此次上门,想必不是走亲威那么简单。
用了一会儿茶水糕点,寒喧着,也客套着,天色将黯时,李烨放值回家,眉头微锁着进了东院。
杜十娘早令厨房备好酒菜,又吩咐染墨去西院请了李恒及赵姨娘一道过来用膳。
李府家宴,许久未有如此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