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江市委一号楼小会议室里，市党委扩大会仍在紧张地进行着。市高官郑坚病重又住院了，贯彻党的十四大会议精神的重任几乎全压在了李天宇的肩上，而会议紧张的程度则远超李天宇的预想。

李天宇端起一杯凉茶，咕咚喝了一大口，继续道：“党有党纪，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自***同志提出，一部分地区，一部分人可以先富起来……的论诉以来，已经过去了七个年头，七年了呀，同志们。

我们说社会主义制度优于资本主义制度，我们就要用事实说话，就要让人民过上富裕的生活……我们必须拿出全部激情，不折不扣地贯彻十四大会议精神。”李天宇情绪激昂，被太阳晒的黝黑的脸上淌着细汗，下意识地环视了一下大家，端起水杯，又咕咚喝了一大口。

市政法高官赵左仁坐在会议桌的左侧，他脸色发白，眉头紧锁，花白的头发在灯光的辉映下更显得他面带苍桑，他听的出来李天宇话中有话，他也知道李天宇是看在他年长资格老的份上，在话里留了情面。

但风雨几十年锻造了赵左仁倔犟的性格，有话他就要说，“我是一名有四十多年党龄的老党员，党培养我多年，又把我放在重要的工作岗位上，当然我快到站了，组织上很快就要安排我离休了，但我现在还没离休。我心中的话必须在党的会议上说出来。对如何致富我有想法，是否要加上诚实与合法这样的限制词。我手里的案卷就一大摞，许多案子都是盘根错节，一提搂一大串。可现在连诚实与合法这样的限制词都没有了，更重要的是连劳动和经营这样的限制词都没有了。对这个问题，我有想法。”赵左仁情绪激动，他愣角分明的嘴角抖动着，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他一时激动的说不下去了，抬起头来，两眼直愣愣地看着李天宇。

李天宇理解赵左仁的想法，解放前夕赵左仁在党的领导下是护厂的积极分子，是迎接解放军进城的积极分子，是解放后企业里发展的第一批党员，他们那批人中的许多人后来走上了领导岗位，他对党忠诚，对人民有一种朴素的深厚感情，但他文化水品不高，在改革开放的新形势下对党的政策还理解不透。而且赵左仁的想法还有一定的代表性。

李天宇想到这，告诫自己不要急，稳定了一下情绪道：“现在我们国家还有近一亿贫困人口，我们地区的贫困人口更是超过了全国的平均水平，他们还在食不果腹，衣不遮寒呀。我去萍山调研时亲眼见到大姑娘谁出门谁穿遮体的衣服，哪里还普遍存在换亲、近亲结婚，人们的生活苦呀。我们必须统一思想，集中一切力量，破除各种左的思想束缚，解放思想，大胆加快发展社会生产力，让人民尽快富裕起来。时不待我呀。”

李天宇加重了语气又道：“尤其是政企脱钩工作，一些同志腻腻歪歪，就是迈不开步，恋巢不愿动‘一轻、二轻、一机，二机，一商……’等局、委都必须加快和政府脱钩，变成独立自主，自负盈亏的法人企业。

我们要将大量的中小国企改制，要大力发展民营企业，建立起完善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我们不要因为怕庄稼地里长草就不种庄稼了，有草我们就除草。党有党纪，国有国法，我们共产党人的责任，就是要勇于担当，以纪治党，以法治国，不断地解决这些问题，在同错误的、腐朽的斗争中推动生产力的发展。”

坐在赵左仁对面的副市长王永康，虽年龄比赵左仁小两岁，但他们是同时代的人，论资历和赵左仁一样老。昨晚他接到现任楚江省机械工业局姬局长的电话，言他的女婿在武重辞职下海经商，要到楚江市发展，让他扶上马送一程，还说师兄弟现任楚江省高官的钱荣哲问他好。

王永康和姬局长还有钱荣哲都是五十年代的师兄弟，钱荣哲调到省里以后不止一次过问他儿子钱天楠的情况。王永康思衬，钱荣哲有什么事不找握有实权，一言九鼎的李天宇，反而找自己，这说明是对自己的信任呀。自己当年被卷进楚江药厂窝案时，几乎全靠当时楚江市长钱荣哲的罩应，自己才没有折戟沉沙啊……。

王永康抬头看看赵左仁，赵左仁那略显苍白却带着钢毅的脸庞，尤其是那双眉间深竖的皱纹给王永康带来一种莫名其妙的压力。王永康感觉自己和赵左仁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他们工作在一个集体里却又分明感觉他们是在两股铁轨上跑的车，他们之间离的很近却不会交集，而一旦交集就可能是撞车。

王永康想着，感觉似乎是某种因素促使他不得不说：“我不同意赵书记对形势的判断呦，改革开放，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是走前人没走过的路，摸着石头过河嘛，哪能保证每一步都走的正确，出现一些问题也是难免的嘛，我们招商引资，改制，吸引外资和民营资本，都要充分考虑到私有资本的趋利性，没有大的利益，不赚大钱谁会投资。不要有点问题就上钢上线嘛，不然的话，谁还敢大刀阔斧地干，都缩手缩脚的，经济面貌何时才能改变嘛。”王永康不紧不慢，却句句软中带硬，似乎是在顺着李天宇的思路说。

“你这是偷换概念，我从来也没反对过改革开放，我当然更赞同建设好国家。但有些人是假公济私，借改革开放之机中饱私囊，有预谋有计划地至国有资产大量流失，决不是什么摸着石头过河式的探索，而是明知故犯的犯罪。我们共产党人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在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中决不能有我们党的干部身影。当官别发财，发财别当官。”赵左仁掷地有声的发言，在会议室里激荡。

李天宇意识到，过去的一些左的东西对赵左仁的影响比较深，但赵左仁要求党的干部艰苦奋斗无疑是正确的，是要大力发扬的，李天宇道：“我们在反对束缚改革开放左倾思潮的同时，当然更要反对破坏改革开放的各种腐败行为。***在党的七届二中全会上指出‘可能有这样一些共产党人，他们是不曾被拿枪的敌人征服过的，他们在这些敌人面前不愧英雄的称号；但是经不起人们用糖衣裹着的炮弹的攻击，他们在糖弹面前要打败仗。我们必须预防这种情况。’(注1）

我赞同赵左仁书记的这个观点，我们共产党人，尤其是我们党的干部不仅不能成为先富的一部分人，我们还要成为人民致富路上的铺路石，上马石。改革开放是一项政策性极强的事业，有困难有风险，更有让人难以把持的诱惑。老一辈共产党人不惧枪林弹雨领导人民打下了江山，今天在改革开放中我们要顶住金钱美女的糖弹攻击，领导人民搞好改革开放，最终走上共同富裕的道路。”

王永康的资历比李天宇老得多，他曾长期在工交政治部，计委工作过，对楚江市工交企业的情况可以说是了然于胸，这也是他的资本。他又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当地的人脉关系可以说是盘根错节。他担任副市长主管楚江市城建，开发区建设，招商引资等工作以来，可以说是手握实权，如鱼得水。但他更清楚自己这几年，几乎是被金钱美女包围着……，他两眼望着自己的茶杯，似乎怕碰上李天宇那灼人的目光。他感觉赵左仁也是直愣愣的看着他，让他有如针芒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