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中的妇孺痛哭一场发泄了悲愤之后,着实疲惫不堪,连夜的惊恐逃命让他们无片刻喘息之机,现在身心稍微安定了些,相拥在一起陷入了沉眠中。
妇人苍白的脸颊轻贴着孩童的额头,眼睑微垂,交替着发出轻微的鼾声。车前帘被掀开一个角,月的幽光洒在他们的脸上,显得恬静,安详。
莽汉放下帘幕,轻声长叹了一口气,将双腿盘在车辕上,把策马吆喝的声音也敛低了很多。
马车途经一段河滩路,车轮压在大小参差的鹅卵石上,引发了剧烈的颠簸。沉睡的妇人从梦中惊醒,随即从小腹处传来一阵剧痛,忍受不住发出了呻吟声。
酣睡中的孩儿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慌忙把躺卧蜷缩的妇人扶起,柔声问道:“姨娘,你怎么了?”
妇人艰难地抬起头,脸颊和琼鼻上泛起细密的汗珠,揉着小腹颦起眉头轻呓说:“车厢板太硬太凉,路途又颠簸,你弟弟可能是受不了,他在肚子里踢我。”
孩童焦急地皱起眉头,口中喃喃说道:“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爬过去掀起帘幕,尽量用最客气的语调说:“你赶车的时候能不能慢些稳些,我姨娘的肚子受不了。”
没想到这莽汉竟毫不留情地批驳:“肚子重要还是命重要!傻鸟两个!”
孩童按耐着怒意扔下帘幕,退回到车厢里,灵机一动遂平躺在厢底,拍拍小肚皮说道:“姨娘,你坐在我的肚子上。”
姨娘慌忙摆手:“这怎么可以,姨娘身子沉,你经受不住的。”
“来嘛。”
“我可以的。”
“不可以。”
“可以,真的。”
妇人经不住孩儿的劝说,扶着小腹手撑着厢底坐起来,慢慢里挪坐在孩童的大腿根处。但她也不敢踏实地坐着,只微微欠起身子,将双手伸展撑住两厢帮。
孩童将脸扭向另一侧,面热耳燥。
他们如此将就了五六分钟,车厢外传来一串长长‘吁’声,车子停在了半道上。
孩童和妇人诧异不解,他忙从妇人的身下挪出,爬过去掀开帘幕想问问怎么回事,却见莽汉扭过身来粗声喝道:“在里面等着!”
他只好讷讷地退回去,退到姨娘的身边相互依偎着,忐忑地等待着晦暗未明的命运。
这样枯等了三五分钟,远处传来人吵狗吠声,孩童好奇地探坐起身,掀开窗帘去偷看外面。却看到对面不远处有座宅院,瓦脊乌黑,白墙斑驳,墙外粗槐参差茂密。深院洞门内灯烛掩映,有喝骂喧闹声从中传出。
忽然有黑影从院墙后跃起,脚踮在院墙上面纵身一跃,双脚在槐树旁枝的伞盖上面一点,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抓贼啊!别让他给跑了!”
那黑影腋下夹着一大卷东西,一步三两丈向这边奔跳而来,从宅院门中冲出一群人和一条黑狗,牵绳松脱后四蹄并纵蹬踏着地面,朝黑影狂吠着冲过来。
孩童看清黑影就是那莽汉,这家伙跑过来之后反而放慢了脚步,从容地扭转身体面向黑狗。
黑狗追至近前却不敢扑上来,只是仰头拖着尾巴狂吠不止,莽汉嘿嘿笑了一声,摇晃了两下脑袋,对着黑狗张开了大嘴:“哇呜!”
黑狗嗷地尖叫一声,夹着尾巴转身逃窜,四腿趔趄着歪歪扭扭地跑回了人群中。
院墙外的家丁护院只是挥舞着哨棒锄头叫嚷,却不敢有一人追上来。
孩童趴在窗框里,望着着这一幕只觉得好笑,莽汉不愧是恶人,连恶狗都能吓得跑。
莽汉腋下夹着锦缎被褥走到马车前,掀起帘幕把被褥塞了进去。
“接着!”
孩童的脸上满是感激之色,连忙接过被褥,跪趴着将褥子铺在车厢底,搀扶着妇人躺好,又把被子轻轻地掩盖在她身上。妇人脸上的隐痛之色消散了不少,侧起脸廓亲昵地望着他。
“姨娘,感觉好些了么?”
妇人轻轻地点着头,掀开被子的一角对他说:“年儿,你也钻进来暖和一下罢。”
孩童咬着下唇坚毅地笑了笑:“不,没事,我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