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来武一举全歼了万世清的游击队,心里那口恶气总算多少出了一些。只是独独跑了万世清,让他觉得还不解恨。他后来又组织特务连,几乎把老庄沟找了个遍,反复到芦花湾十来户人家搜查,可始终没见万世清的影子。他就觉得怪了,莫非是老天爷真要保全他的性命不成。
回到丫河口,干大对他组织的这次行动大加赞赏。叶旅长活动着已经好利索的胳膊,说,那万世清诡计多端,可遇上咱来娃子,那就知道他还差得远呢。现在的来娃子,已经不是过去的来娃子了,知道用过丧事吸引万世清上钩,这一着,可以说是神来之笔。
陈来武对干大的赞誉,也很是受用。但他还没有忘乎所以,有些自责地说,可惜跑了万世清,干大交给的任务还是完成得不圆满。叶旅长说,没关系,他跑了今天,跑不了明天。再遇到咱手里,那就不像今天这样客气了。
说到这里,陈来武就给叶旅长建议,那万世清必定是跑回大雄山老窝去了。咱该组织部队,对大雄山进行一次清剿。
清剿大雄山,叶昌盛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心中有许多忌惮。一方面大雄山山高路险,不便部队行动。另一方面,共军游击队神出鬼没,不好对付,弄不好会吃大亏。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也是他不便明言的,就是大雄山尽管在镇原固原和环县交界,但又属于环县地盘。环县过去一直是马鸿逵的势力范围,这次进攻也是马鸿逵部主攻。马部从西北方向一路杀来,环县所有地盘都占完了,唯独留下大雄山不再进攻。其中原因,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那马家军是怕他胡宗南部,趁机侵入自己的领地,所以,才留下大雄山这块共军占领的屏障,好替他抵挡新一旅。他知道他们的心思,也就懒得再去理会。
这次进攻红区,叶旅长才算彻底领教,那马家军对地盘的精细算计。拿下丫河口当天,驻守虎园子的保安队,就不失时机地驻进了丫河口,开始了对共产党的抓捕。他开始以为,这些保安队恪尽职守,协助自己清剿共匪。后来才看清,他们原来是与自己争地盘的。丫河口过去属固原县管,而固原又是马鸿宾部队的领地。红军来后,丫河口成了红区镇原的地盘,尽管他们管不上了,但始终认为,丫河口属于自己的势力范围。因而共产党一撤,马上趁虚而入,理所当然地成了这里的主人,而把共产党赶出丫河口的新一旅,好像反倒成了客人,他当然不会给保安队好脸子了。那天,他把保安队麻脸队长叫到房子,说你们的保安队归谁管。麻脸队长一听话头不对,就赶紧堆下笑脸说,当然归叶旅长您管了。他说那好,既然归我管,我说的,你可得听。麻脸队长急忙点头说,那是必然。他说,丫河口从民国二十五年开始,就已经脱离了固原县的管辖。这些年来,它一直是镇原县的地盘,你可知道。麻脸队长慌忙点头说,知道知道。叶旅长说,知道就好,那就从今天起,你们保安队正式编入镇原县保安团,一切听保安团统一调遣。如若不然,请你们立即离开丫河口,这里的民防保安,我让镇原保安团派人来干。麻脸队长当时就哭丧着脸说,叶旅长,小的也是在人手底下干事,这改编撤防的事,请容小的秉报一声,再给您回话。就急忙忙跑了。
他知道不给这些人点颜色,他们还真以为自己是这地盘上的主人了。秉报的结果是,固原方面的保安团总来了。又是赔情,又是道歉,总之一句话,还是请叶旅长开恩,让人留下继续驻在这里,随时听候叶旅长的调遣,活儿他们干,粮饷他们出。只是这个空名头还得让他们挂着。要不,他这保安团总,也当不下去了。说到最后,那团总都快要哭了。
叶旅长其实对哪个保安队驻这里,倒并不在意,只要维护好地方稳定,少给他惹出麻烦就成。事已至此,也就给那团总一个人情。说,看你们也不容易,那就这样,人可以暂时驻着,名也可以挂着,但丫河口的属地,更改不了,它是驻守镇原的新一旅拓出的地盘。走到哪里,这地方都再姓不了马。
那团总思忖半天,没别的法想,就说,既然叶旅长是这个意思,那就按叶旅长说的办。丫河口算个特例,地盘人事税收都归镇原,治安就让兄弟的保安队代管,一切都听叶旅长的安排。这样,上头见兄弟在丫河口驻着人,也就不再怪罪兄弟拓土不力了。叶旅长见他这样说,就大度地说,行呵,那这丫河口的治安,就靠你的保安队了。团总慌忙说,那是那是。
经过这次交涉,叶旅长总算明白了,固原方面对丫河口的重视非同一般,因而对马家军的了解就更深了一层。当陈来武提出清剿大雄山的建议,他思谋了半天说,要剿,咱就不能单独行动。问题是,这马鸿逵马鸿宾的部队又不好调用,如何是好。陈来武说,那还不简单,给胡长官发一封电报,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叶旅长一拍脑袋说对呀,我怎么就忘了使用这一招。
几天以后,叶旅长就召集驻固原草苗的陈团长,驻环县烟雾渠的邢团长,一起到丫河口来,共商围剿大雄山共军游击队的大计。在临时设置好的作战室里,叶旅长让他的参谋长,宣读了西北剿总胡长官的电令。电令说,鉴于盘据在大雄山一带的共军游击队还未铲除,特令驻防镇原的新一旅,驻防环县的八十七师一六五团,驻防固原的六十二师一七九团,汇兵一处,共同围剿之。围剿行动,统一由新一旅叶昌盛旅长指挥。云云。
叶旅长站起来,对着两位友军团长,以及自己的几名团长,清清嗓子说,这次胡长官特令敝旅与友军两团,共同剿灭盘据在大雄山的共匪,这是对我等的信任与栽培。希望大家精诚团结,同心合力,一举剿除顽匪。
随后,叶旅长就转向作战地图,部署了作战任务和行动时间,规定了联络的方法。作战会议开到饭前,又免不了一顿大酒。
几天以后,三方同时行动。烟雾渠的邢团长,带兵从北部一线向南合围,草苗的陈团长,带兵自西向东围剿,叶旅长的部队,从东南部一线主攻,部队推到山前,先用迫击炮向山上一顿猛轰,随后,密密麻麻的部队,就从山下不同方向,一边开枪,一边向山上推进。中午时分,部队攻上山顶,可山顶上却没有一个人影。费了半天劲,却弄了个劳而无功。
叶旅长喘着粗气,看着空无一人的山顶,气得不知说啥好,不停地骂,这帮家伙,跑的比兔子还快。最后,就向先后上得山来的两位友军团长,拱拱手说,有劳二位了,咱们后会有期。随后,就各自收兵回营。
回到丫河口,叶旅长就惊呆了,那共军游击队没有被他剿灭,却跳出了他的包围圈,趁他带兵外出,袭击了他的旅部和留守部队。留守部队伤亡惨重,旅部也被弄得乱七八遭,不成体统。连他的卧室,也拉上了大小便。在他作战室的地图上,留下了一些歪歪扭扭的大字。叶昌盛,你等着,迟早要了你的狗命。万世清。
叶旅长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气得在床上躺了三天没有起来。
在以后的日子里,新一旅与游击队就这样你来我往,今天你偷袭我一下子,明天我教训你一回。直至新一旅撤离,这种撩猫逗狗式的游戏,一直没有停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