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孟炎的保护,至少绿莹嘴上是这么说的,她专门安排了一位来自玄甲军的贴身护卫伴随孟炎在宅邸外的私下活动。考虑到切实存在的安全问题以及自己人生地不熟,孟炎倒也觉得这样帮大忙了。虽然身体刚恢复,但下午他就迫不及待地来到司天监驻地。这趟有两个目的,一是找何进大人,如果可以的话探一探他的报告里有多少与自己相关的内容。毕竟思来想去孟炎一直觉得这是枚定时炸弹。二来司天监在旧都的驻地内有独立的“星云神坛”,也就是风暴与深空之神的祭坛。孟炎希望先来试一试能否与长空之神对话。当然,德兰在旧都也有自己的官方祭坛,就是在魔法学院里的至高神堂,供奉着所有七位神祗的雕像。不过考虑到那边是公开的人多眼杂,孟炎还是打算先在司天监这里试试再说,如果能跟长空之神对话那再去七神祭坛找一找其他神祗。如果这里就被拒绝了的话…那也没有再去找其他神明的必要了。更何况,孟炎总感觉何进的南下就是长空之神一手策划的。他很迫切地想要弄清楚到底是不是这样。
何进自然已经知道孟炎来到旧都了。他抽出身跟孟炎见了面,但也只是客套一番。孟炎提出来的第一个跟报告些许关联的问题就被何进绕开,于是孟炎大概也明白了,自己还不到能让何进信任的程度,所以眼下是得不到相关信息了。他感到有些丧气,不过也没办法。于是孟炎转而向何进请求进入星空神坛的许可。对此何进倒是很大方,亲自带他来到神坛,尔后返回去工作了。这里星云神坛的布局十分简洁,正中间长空之神的雕像,周围一圈烛火和数个座位,仅此而已。毕竟对司天监来说星云神坛其实更多是象征性意义,就像官邸面前摆放的镇宅石狮一样。深呼吸一口气,孟炎找了个神像正面的位置坐下,闭上眼睛开始冥想。
第三次冥想,孟炎已经开始轻车熟路。他清空脑海将意识发散出去,很快就陷入了贤者般的虚无状态。没有任何思考,也没有任何想法,于是接下来…他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打着鼾的孟炎终于被在外面因等待时间过长开始担心发生意外所以忍不住进来查看的护卫给叫醒了。
“我的天…我睡了多久…”孟炎绝望地抱着头问道。
“差不多一个时辰。”侍卫的回答干净利落。“抱歉叫醒您,我只是担心发生意外。如果需要请您继续睡,我隔一会进来查看一次,不会再打扰您。”
“不…不用了…”孟炎感到心里苦啊,他怎么会睡着了?明明昨天傍晚到早上睡了得有十二小时,无论怎么讲道理他都不应该就这么突然入睡。“难不成茶有问题?”孟炎甚至开始怀疑何进先前招待自己的红茶,不过显然这丝毫没有逻辑和道理,于是他扔掉了这个想法。
“或者…是长空之神搞的鬼!?”一瞬间,孟炎好像想通了什么。他抬头望向神像,覆盖在苍穹帷幕之下的神祗真容不可见,但孟炎却总感觉他它也在盯着自己。“这…”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就相当于对沟通的明示拒绝了。不过让自己睡着…看来这家伙跟杀伐之神一样也有不着调的幽默感啊!“这都什么神呐!”孟炎气呼呼地锤了下座椅扶手。他没发现,一旁观摩了自己自言自语全程的侍卫倒是被吓得不轻,甚至开始产生这家伙一觉睡傻了的错觉…
又徒劳地尝试了几次冥想,然而果然一次也没再成功。于是孟炎知道没必要再继续待了。告别何进从司天监出来后,孟炎忽然感觉自己精神百倍。毕竟话说回来,刚才那一觉睡得还挺舒服的。尔后他想到,上次杀伐之神好像说过他们神祗作为管理者其实无法随意对自己施加影响。既然如此的话,那长空之神又是怎样让自己睡着的呢?这顿时使孟炎对自己先前的想法产生了怀疑。“难道,还真是自己不小心睡着的?”孟炎这下是真没啥头绪了…
夕阳西下,不知不觉中整个旧都已经笼罩在落日的余晖里。宽阔街道上人来人往,被斜阳拉长的一道道身影在石砖墙壁上跳跃舞动着,跟随匆忙的脚步渐行渐远。一旁饭店似乎刚刚开张,冒着热气的烤鸡摆在外面,朦胧香气中赤身裸体地勾引着行人味蕾。店里侍者也在卖力地宣传着,他的样子被热气遮住,只有高亢的声音在孟炎脑海中留下印痕。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祥和,但昏黄的日光却给世界蒙上了一层肃杀阴霾,让孟炎感到一股窒息。他望向远方,德兰王宫已被暮辉完全覆盖,高耸的塔楼好像融化在了光线中和天空融为一体…
“孟炎先生?”见孟炎突然不动了开始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身旁侍卫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啊。没事。”回过神来,孟炎朝他笑了下。“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来旧都,你带我随处转转吧。然后找家饭店吃个晚饭再回去。”
“您…不准备跟绿莹大人一同就餐了?”
“这个嘛,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但优哉游哉地在外面随便吃喝可就不一定喽。”孟炎忽然笑了笑,然而笑颜中却莫名带着一丝无奈。
“那…好的,孟炎先生。其实我过去正是旧都本地人,所以带您转一转没有问题。”侍卫拱手回道。毫无疑问,他正是超过55级后被游宋吸纳的德兰旧属。为什么派他来当绿莹的护卫,估计也是考虑到他在旧都生活过因此行事方便。另一方面,既然能派他来,也毫无疑问说明他已经彻底褪去德兰人的旧身份,全身心忠于游宋了。
于是侍卫带着孟炎踏上了逛街的旅程。经过他的介绍孟炎得知旧都一共分为五部分,最中心的王宫区以及围绕王宫的东西南北四个区。四个区都是综合性的,大体上可以用人群来区分。像现在他们所在的西区,就是以平民为主。旧都的普通市民一大半都住在这里,因此西区也是规模最大的。相对应的东区是达官贵人居住的地方,旧都贵族基本全部居住在东区,各官员的宅邸也都在东区。至于南区,旧都最大也是最主要的城门是南面“先王门”,同时旧都靠北因此大部分外来者也都是从南边入城。因此南区多旅馆租房方便旅客行者住宿。同样也因为租房聚集,南区便成了旧都贫民的集中地。他们要么是因为种种原因失去了自己房子的前市民,要么是从乡下来打工做活的农民。可想而知,南区便是最乱的城区了。为此南区也成了除王宫区外唯一被墙壁完整隔开的城区。正所谓墙内鼓锣喧嚣,墙外岁月静好。因此南区的人发明了“新都”这个词来形容和自嘲他们所在的地方。至于北区,某种意义上跟南区相仿,但表现形式完全不同。相似的是,北区跟南区一样都有许多临时性入住的来客。不同的是,这些来客的身份。会暂住在北区的,基本都是游宋来的商队行者,毕竟他们本身也是从北方而来。因为这一点,很多旧都本地的商贾店家也选择居住在北区,方便贸易行商。久而久之,北区也成了最为繁华的商贸区,反正东西两边的人去北区也方便。至于为什么司天监会选择建在西区…应该纯粹是地理原因。整个旧都地势最高点在王宫内,但王宫内高塔林立视野不好,肯定也不能为了建一个司天监据点而把这些塔楼都给拆了。而现在司天监占据的地方正是第二高的山岗。这里原本是一处住宅区,后来由司天监委托大同商会把这片地区买下改建而成。侍卫带着孟炎在西区转了转,天黑后又去北区稍微逛了逛,接着去了侍卫推荐的一家游宋饭店吃晚饭。
饭店老板是牧东相州川柳城人,几年前跟随亨通商会来这里开店做生意。老板烧得一手绝赞牧东菜,因此同是出身相州的绿莹也常来。得知孟炎是绿莹的客人后,老板便大方地表示这顿他请客,同时给孟炎整了一桌好酒好菜。趁着上菜的期间,孟炎拿酒斟给侍卫,开口问道:“兄弟,说起来到现在我还不知你姓名呢。”
“啊,孟炎先生,在下姓朱名天奇。”侍卫欠身道。
“朱天奇,好名字。你的德兰本名呢?”
“这个…我自己也差不多忘记了。”朱天奇想了想,居然有些窘迫地如是回道。
“这还能忘啊?我滴鬼鬼。”孟炎听罢差点笑出声,他接着问:“那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德兰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倒是想听一听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太过平凡了,孟炎先生。”朱天奇笑了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当然他也没有拒绝的意思,稍微思索过后开口道:“离开…是在六年前。具体什么时候记不清了,好像是冬季,我和家人收拾好行装,跟随朱大人的队伍踏上了从旧都到游宋的路。那时候朱大人还是兵部派驻南云的兵使。我依稀记得他在边境前告诉我们来到游宋就是全新的生活,因此我们要有一个全新的名字。我想来想去,一路都是朱大人在照顾我们,出于感激之情便选了‘朱’这个姓。至于名则是父亲重新帮我起的。顺便一说,我父亲改名叫了朱地权,我母亲…算了,家母来到后第二年患病走了,不提她也罢。”
“生死离别,人之常情。来,干一杯。”孟炎跟他碰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这相州酿造的高粱白酒清芳甘润,醇香典雅。同时古法酿造导致度数不高,让平时不怎么喝白酒的孟炎喝起来也舒心不少。朱天奇方才这番话透露信息还是挺多的,孟炎就没想到士兵家眷也会一同转至游宋并进行归化。不过这也很容易理解,不然的话父母孩子都在德兰,又怎可能让士兵对游宋忠诚呢?同时这又牵扯到一个问题,若家属不愿同行,而士兵自己又想去呢?孟炎猜测如果是这种情况,游宋依然会接纳,只不过收编部队将会有很大限制,像玄甲军这种主力军团肯定是进不去的。
饮过这杯酒,朱天奇继续道:“我们一路跋涉来到南龙城,校场检阅后方兵使点了数人继续送往去天京,我有幸便是其中之一。同时我们也得知新家所在——兴州建南城。于是在南龙我跟家人分道扬镳,他们要去新家,我则跟随队伍先去天京报道。从南龙到天京的一路也让我真正开始熟识游宋,变得不那么像…陌生人了。”舒一口气,朱天奇继续道:“报道后,我被送到了兴州兵团的第一军,正好离家也很近。在兴州兵团待了四年后,我越过了65级这道坎,再分配后就被分到玄甲军,至现在正好两年。”朱天奇最后道。
“原来如此…”孟炎再举起杯,跟朱天奇对敬饮下。这时菜也上的差不多了,两人便开动起来。老板烧菜手艺确实了得,一下就抓到孟炎的味蕾。因此他也毫不客气地大朵快颐,泛着红油的泼面吃的他浑身冒汗酣畅淋漓,皮酥肉嫩的葫芦鸡更是让孟炎欲罢不能。不过毕竟他胃口有限,两大碗饭过后便撑得塞不下了。另一边朱天奇则吃了有他一倍的量后才收手。饭毕孟炎跟老板又谦让了一番,最终在老板的执意要求下他才把钱收了回去。虽然有上次战功的奖赏眼下孟炎不差钱,但免费的晚饭终归让他感到十分开心,踏着灯火夜色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宅邸。今天一天真是充实啊。孟炎忍不住想到。当然,若是成功与长空之神对上话,那就更充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