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在一片歌舞升平中盛大召开了。孟炎换上了从子爵那里借来的华服,而玛兰——依旧是穿着佩戴轻甲的军装。不过既然是她,想必大家也都能理解。去宴会厅的路上杰斯赶了过来。他换上了宴会用的便装,倒是显得更加强壮结实。“队伍准备好了。”杰斯先是向玛兰汇报道。这一下午他都在做整备工作,把游击军的预备部队加入整合,现在好歹算是恢复了作为军队基本的职能,能拉出去一只半成型的部队了。“虽然一共也就一千人,绝大部分还都是新兵蛋子。但…青山不改绿水常流。慢慢来吧。”他叹了口气,脸上也露出疲惫的神色。
“辛苦了。”玛兰点点头。“我们找个地方一坐,等着看戏吧。”她玩味地笑了笑。于是三人在宴会厅一角寻了个小桌子,抓肉倒酒尽情吃喝起来。宴会上来来往往都是南陲城以及周遭地区的达官贵人,长老乡绅,当然也有不少特地从红河城赶来的权贵商贾。不断有人过来向玛兰打招呼,并附上几句恭维与赞美之词。当然,他们也只限于打招呼了。毕竟玛兰一届平民,背后一点政治资源也没有。于是礼节性地问候过后,这些人便不约而同地向哈伦子爵附近转去,期望能找个机会“呲溜”一下钻到子爵身边,奉上几句马屁话或者混个脸熟。至于那些对玛兰讲出的恭维与称赞嘛…无外乎什么“锐不可当”“英勇无双”“巾帼不让须眉”之类辞藻,赞扬玛兰突破维拉人的层层包围杀出来一条血路…但这些话玛兰听起来却又十分不是滋味,因为这是踩着自己手下尸体杀出来的。于是她只能无奈地笑着说些谦虚感谢的话搪塞过去,干一杯酒,然后叹一口气捏着叉子把玩盘中已经切好却又没了食欲去吃的肉块。
另一边杰斯和孟炎两人画风就不痛了,杰斯忙了一下午可是累坏了,现在面对丰盛佳肴专心致志地大朵快颐。而孟炎吃的也还可以,烤肉嘛,肉不差,技术过关,其实就能吃爽。这里子爵宴会上的牛肉虽然完全不能跟现代社会精心育种培育的那些比,但孟炎毕竟也不是啥富贵人家子弟整天A5和牛安格斯随便吃,所以到头来觉得肉还可以。再加上这纯天然炭烤的技术简直完美,撒一点胡椒和盐,或者抹上不知道怎么调配出来好吃到爆的蜂蜜苹果酱,也是吃的孟炎满口流油欲罢不能了。至于酒嘛…这些原生态酿造发酵的黑啤酒,用他舌尖上味蕾的话来说就是“马尿”这两个字可以完美形容的存在,所以除了与他人干杯外孟炎自己一点也没喝。
正巧这时候,玛兰举起了酒杯。“干杯!”三人的橡木酒杯撞在一起,洒出一片酒花。玛兰接着仰头“吨吨吨”一饮而尽,然后爽快地长吐一口气。“你们两个可真行,看样子都吃得爽啊。”玛兰说话的时候孟炎发现她面色微醺,才想起来这半天她可是有喝下不少酒了。“不吃白不吃啊。”杰斯咂咂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怎么将军,您这些肉不吃了?”他用眼神瞟了瞟玛兰的盘子。“去去去,都给你吃。”玛兰也毫不在意,直接把盘子里的肉都倒给了杰斯。“哎呀,还是咱将军最体谅人啊,哈哈哈。”孟炎这时候又发现,原来杰斯也喝了不少,难怪话突然变得这么多…“哎,说好的安心享受宴会呢,结果成你俩享受了。”玛兰看起来似乎有些丧气。联想到自己军队的现状,方才那些恭维称赞全都化为了利箭,扎得她心里难受。正所谓苦酒入喉心作痛。
“想想凯莉她现在还在黑岩堡养病呢,我看您就知足了吧。”杰斯笑着安慰向玛兰,同时嘴里已经塞得满满了。他美美味地嚼了嚼将肉一口吞下,然后接着道:“况且我说将军啊,什么时候您也混上个子爵,不就啥事儿都没啦。要我说的话,按您这些年来的功劳,放别人身上早应该是个子爵了。”边说着杰斯继续切起肉来。“哼,子爵。”玛兰哼了声。“对人家来说是起点,对咱来说怕不是一个终点,还是现在可望不可及的那种。”她抬起酒杯,示意向人最多的地方——哈伦子爵就在他们的中心处,被包围得严严实实。平民当然也能晋爵,就是上限锁死了而且只能投靠三大贵族其一。至于玛兰…孟炎猜测一来她还不到30,二来没有同党扶持或者找寻政治靠山,所以落入了鸡肋般的处境中。就这样的话或许再熬上一段时间可能会给晋升个子爵,赏块封地,起码后半生有充裕保障,但估计也只限如此了。除非她能通过某种方式成功投靠进三大贵族中的一家。孟炎现在觉得她是有这个能力的,但关键问题是她似乎没这个想法。
“不过无所谓,反正我对这个也没啥追求。”玛兰摇摇头,招呼侍者又给三人满上。“当年那个举目无亲的小女孩,能活成现在这样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挺好的。况且打仗就够累了,干嘛还非要去作贱自己弄得晚上睡觉可能都睡不好呀,对吧。”她啧啧嘴,没等杯中新酒放平就又押下了一大口。一曲结束,悠扬清脆的手风琴声暂时消失,人群的嘈杂喧嚣瞬间填补上来。
“哎我说,你们也别光顾着吃喝,好戏还得看呢。”平复过后,玛兰接着道。“好戏?啥意思,难不成还请来了游宋的戏团?”杰斯一脸不可思议。“屁话多。”玛兰一摆手打断他。“看那里,咱们这场戏的主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孟炎放眼看去,一个满面红光的家伙出现在视野中。“犹尔森!”孟炎顿时认出了这个人是谁。显然,犹尔森也看见了他们,于是从周围交谈的人群中脱开向他们走来。“真有意思,主角来跟我们搭话喽。”玛兰啧啧嘴,接着坐正了身子。
“玛兰将军!”犹尔森笑着伸出他的酒杯。“我是真的佩服您啊,能在凶残维拉人的重重包围下逃出生天,这杯酒就当是我敬您的了。”他如是道。
“幸运而已。”玛兰皮笑肉不笑,起身与他碰杯,接着仰头喝了个一干二净。
“您谦虚啦,这世界上能只靠幸运从战场中捡回来性命的,我还真没见过呢。”犹尔森笑着说。
“那今天你就见到喽。”玛兰一摊手,耸了耸肩。
犹尔森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招呼侍者前来满上。这时周遭的人发现犹尔森的身影后也都纷纷凑了过来。这些人的政治嗅觉大概等同于能够千里锁屎的苍蝇,感到犹尔森似乎成了子爵身边红人于是闻风而来沾沾香气。
“不过玛兰将军,我可得奉劝您一句,吃一堑长一智,下次万一要是再遇上这种事…恐怕幸运女神降临可能都没用了,您说是吧。”犹尔森如是道,虽然感觉像是在私下提醒,但说话的声音够大周围都听得一清二楚。
“是啊玛兰将军,您是很英勇,但兵死了可就没了啊。”“对呀,那么多部队,怎么说被包围就被包围了呢。”“不能鲁莽啊!”周围这些人也纷纷附和议论起来。玛兰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对他们笑笑,喝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