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阳剑柄为脉,硕银矿,碳,辉铜矿,比例三五二……”在幽暗干燥的铸造池边一位约莫六岁的孩童正低头往铸模中放着各类材料。
锻铸之地常年被烟熏火燎,各类材料混合甚至引发毒气。这孩子却丝毫不被影响。尽管一张脸蛋被熏得像只花猫。可隐隐剑眉之下,那双眸子却亮的如同明澈的星辰。
“哈哈,再过六日,我这‘龙神皓白无敌剑三代’的雏形就要出炉了,到时候肯定让娘刮目相看!”配比好的材料按照模子放入烈火中冶炼之后。小童得意的叉腰笑出声来。
“什么龙神皓白无敌剑?皓儿你这三个月已经做了三把了。把把都道无敌”话音刚落,背后传来一个女性宠溺的声音:“娘的‘长生’刀可已经砍断你不下十把武器了。”
孩童转过身子,迎面而来的是一个身着素布麻衣身材高挑的美妇人,或许和年轻的少女相比脸上有了一些岁月的痕迹,但这丝毫不影响她骨子隐隐冷傲的气质。
“哼,您就瞧着吧,皓儿已经把娘说的百炼钢技术掌握了,这次的剑肯定能斩断娘的长生刀。”
温蓉蓉摸着儿子的脑袋笑了笑没有说话。自打生下温皓白以后,不知不觉间,他们娘俩已经在这荒无人烟的铸剑谷中生活了六年了,看着自己可爱的儿子一天天长大。而更让自己惊喜的是,温皓白竟然有着超常的铸造天赋,不过六岁就已经可以区分材料的高下,甚至已经可以熟练打造出成品武器。如果可以,她想就这样忘记过往种种纷争,和小皓白相依为命过一辈子。
可是时隔十年,该来的始终会来,三天前那只象征组织的长殷鸽悄无声息的飞到铸剑谷时,温蓉蓉明白他们始终没有放过自己。这平静的十年即将画上句号,可她放心不下自己的儿子。
“皓儿,你想不想铸造出比长生刀还厉害几百倍的武器?”温蓉蓉轻轻用力把孩童抱在怀里。
“当然想啦!”温皓白摸了几下乌漆嘛黑的脸蛋扑闪着大眼睛道。
“那我们明日去离开铸剑谷去见一个人。”温蓉蓉勉强一般做出个笑容
“哦……可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啊?”温皓白靠在温蓉肩膀上抿了抿嘴唇。他很懂事,自会说话开始就对母亲很顺从,温蓉蓉说要离开铸剑谷,即便这里是他们的家,温皓白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我们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温蓉蓉扫了一眼铸剑池中的滚滚烈焰又揉了揉皓白的脑袋。
…………
五日后,温蓉蓉带着幼小的温皓白出现在北州雪岭之巅。此处终年积雪,寒风刺骨,在百草凋敝,千里冰封之下鲜有人知晓此处有一个隐世不争的门派——灵虚。
灵虚的创始人在建立门派之时在此处以五行之道布下了迷困之阵,普通江湖之人难以循其端倪,胡乱闯阵只会迷失在雪山之中。可温蓉蓉却抱着皓白越走越快,仿佛对那鹅毛飞雪置若罔闻。不知走了多少时辰,大雪骤停,一座高耸入天的石碑伫立于温家母子眼前。石碑后是长达百米的吊桥。
“何人擅闯灵虚!”在母亲怀中的温皓白正打算探出脑袋,凌空忽然响起一声断喝,把他又吓得缩了回去。
温蓉蓉倒没有太多的情绪,镇静的将怀中皓白的脑袋压了压。抬起头看向面前顶天的石碑。
“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三年间都无一人闯过那三罡困阵,居然被一抱着孩子的妇人给化解了。”石碑之上又响起另外一个干净的青年声音。
“师弟,莫要大意,此女能破阵法,定不简单!”话音一落,刚刚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
言罢,两道虚影自上方破空而来,须臾间已经伫立在温家母子前。温蓉蓉定睛看去,一位青年背着黑色剑匣,另一位青年则是手持长刀。
“女人,你闯入灵虚有何贵干?”背剑青年沉声喝道。
温蓉蓉淡淡笑之,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信手丢给了对方,背剑青年抄过手接住,一旁的持刀少年探过脑袋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镀着纯金边,内嵌红玉的令牌。
那两青年大骇:“啊?镇天令牌?”
温蓉蓉似乎很满意青年们的反应,信手替皓白紧了紧衣服:“灵虚的人应该听过此令吧?”
“真的是镇天!天下有此镇天令的人怕只有一手之数。”盯着令牌背剑少年心头震骇,强做镇静道。
持刀青年同样难掩震撼:“见镇天如见掌门,灵虚弟子皆受其令……”
言罢,两个青年脸色有些复杂的看向面前的女人,生怕对方有什么无理的要求。
温蓉蓉缓缓道:“放心,我没什么命令,去告知你们掌门吧,就说我想见见他。”
两青年对视一眼,用眼色交换了一下意见,沉默片刻。背剑青年率先出声:“也罢,我们便为你通知掌门。”
持刀青年颔首,旋即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篆,闭上眼睛念起口诀,然后右手双指轻轻一夹。整个符篆闪起淡淡黄色光芒,将其映照的玲珑剔透。
“咔嚓”下一刻,符篆碎裂,青年睁开双眼:“夫人,掌门已应允,请吧。”
温蓉蓉微笑着点点头,把温皓白抱在怀中。从容走上白雪覆盖的巍巍吊桥。
她一边迈着轻盈的步子,一边口中吟诵般念道:“道冲,而用之有弗盈也。渊呵!似万物之宗。锉其兑,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声音一阵接一阵,徐徐缓缓又绵长不止,两个青年看道温蓉蓉的空间如同被切割了一般。寒风,雪雾,光线都如同拼图碎裂般与其他地方无法重合。
看着眼前异像,背剑少年骇然道“和其光同其尘?这个口诀是……难道是灵虚卦棋!”
温蓉蓉伸出手掌对着空气缓缓一拨,接着这母子俩赫然在两位青年眼前凭空消失了。
“果然是灵虚卦棋,没想到掌门居然在自己的长生阁里设了棋卦。”持刀少年心下难平讶异道。
“这女人更不简单,能熟练运用灵虚秘数甚至打开了这个连接空间的卦棋。”背剑少年眯起眼睛看着母女俩消失的地方怔怔道:“难道说她也是……”
温蓉蓉抱着小皓白,须臾之间就踏过空间抵达另一个地方。
“你终于来了。”一声中气十足的男子音在温皓白头顶响起,孩童怯生生的弹出脑袋,映入眼帘的是浅紫深蓝的琉璃地砖,周围是剔透轻薄的布纱。窗外的阳光落在地上,半透明的琉璃砖倒映着一位中年男人。
“师伯。”温蓉蓉把皓白放在脚边,微微垂首道。
“二十年了,灵虚那一代的人大都不在了,何苦现在回来?”男子的声音不悲不喜。
温皓白伫立站在娘亲身边,怔怔望着数尺之外那眼神深邃的男人。
坚毅的脸蛋棱角分明,头戴束发鎏银冠,身穿黄褐相间无袖卦套,里面则穿蓝色大袖内衬。领口和袖口都纹着苍金色的弯刀刺绣,肩头则是青色的新月刺绣。
温蓉蓉沉声道:“我来是归还剑字镇天也是想让师伯答应我一个请求。”
男子摇摇头道:“镇天本就不属于你,你也没资格提要求。此次我不会动手,只需将镇天留下你们便可以走了。”
温蓉蓉淡淡道:“走?前几日长殷殿的人已经找到了我,我们都无处可走。”
男子有些讥讽的冷笑道:“我等灵虚会怕了长殷?”
“怕,很怕。”温蓉蓉瞥了他一眼点头:“这天祈九州的势力又有几人不怕呢?”
男人沉默下来,深邃的双目盯着温蓉蓉。而后者也微笑着仍由对方直视着。
“说吧,你有什么要求?”良久男人叹了一口气,锐利的眼神稍稍放开了一些。
温蓉蓉垂目看着小皓白低声道:“我本该死了,六年前在塞外就应该死了。可为了皓儿我活到了今日。”
“不论我以后生或死。都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长大成人。”
男人嗤笑道:“蓉蓉,不过区区十年光阴,你竟已成这般模样。为了那个人的骨肉重新回到长殷去,值得么?”
“皓儿天资聪颖,四岁已能识武品,六岁便可铸宝器。”温蓉蓉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对这个话题不置可否:“如今我归还镇天令牌,只希望灵虚派能够收留皓儿把他抚养长大。”
男人眼神停留在怯生生的温皓白身上:“我可以答应你收留他,但是我不会传他任何技艺武道,这样可好?”
温蓉蓉点头道:“不学那些也好,远离那些纷争做个普通人。至少不会像我这样,一无所有……”
男人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你,不想再见见师兄吗?”
温蓉蓉怔然愣住,半晌喃喃道:“他还活着吗?”
男人意味深长道:“活着,却和你一样始终走不出去。你去见见他总是好的,你的儿子也该给他见见。”
温蓉蓉勉力一笑:“是啊,总该见一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