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会付出比其他人更多的代价,甚至——”
“破釜沉舟。”
韩门又不吱声了。他再次细细地看着徐东,脸上挂着一丝微笑。
“你是来和我谈条件的。”
“不敢。”
“不,你敢。”
说着,韩门起身离座。他踱到窗前,背对着徐东,看着窗外。
“东盛要空降人过来接替你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在接替我的人出现之前就把降价的事搞定以免夜长梦多。其实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
“所以你来提条件了?”
“我破釜沉舟都在所不惜了韩院!”
“可是……万一……”
徐东看着韩门的背影。窗外突然从天上掉下一坨东西,貌似是鸟屎。韩门当做没看见。
“万一你想错了呢?万一我并不在乎和你的继任者合作呢?”韩门说。
“你愿意冒这个风险啊韩院?没人知道是谁空降,也许还会是个老外呢。”
“万一我有这个信心呢?毕竟这次只是个开始,以后还是要和你的继任者一起做事的么。”
徐东起身离座。他拿起椅子上的包作势要走。韩门一动不动,还是看着窗外。
“我要是哪天约Lehman聊天,韩院不会介意吧?”
“他就在对面的办公室里。”
“谢谢你韩院!我走了。”
韩门没有转身的意思。徐东看着他的背影,等了一会儿,然后走出了办公室。韩门一动不动。
街对面。
仓里满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小美往办公桌上放一叠叠文件。
“你去美国那么久,这些都是要你签字的。”小美说。
仓里满皱起了眉头。“这么多。”
“我已经让万总能替你签的尽量签掉了你还嫌多?”
“还是多。”
“那简单啊!你把所有的签字都授权给万总好了。”
“那他不是也要烦。”
“那你授权给我吧我不嫌烦。”
“好的。”
“瞎讲有什么好讲的啦!快点签,我一会儿再进来拿。要签字的地方我都做标记了。”
“好的。”
小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仓里满看着桌上一堆文件,貌似没有心思开始工作。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从桌上拿起手机看来电显示——柴非。他接听。
“喂?还在发烧?”
柴非正在油醋街上开着车。她戴着耳机在讲话。
“你要我死啊到现在还发烧?早就好了。”
“哦,没发烧怎么会电我?是不是脑子给烧坏了?”
“你才脑子烧坏了呢一声不吭跑去美国,玩消失啊?”
“要玩消失你就不会知道我去美国了。”
柴非开车进入油醋街广场地下车库。“你就闹吧!在办公室哪?”
“嗯。你来啊?”
“不来。有人要见你,让我问问你有没有空。”
“谁?”
“徐东。你看伏龙镇之后你就消失了。你真不负责任。撂下那么多事还没结果呢。”
“他找我还要你牵线?”
“人家哪敢直接找你啊!怕又被你弄到什么屋子里害死还不带痕迹的。”
“那你牵线了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啊!至少有我这个证人了你还敢乱来?喂,他现在来找你可以吗?”
“一堆文件要签字呢。”
“那行,我让他直接去你办公室。你好好的啊,人家也是大外企总经理,好好聊,别闹。”
仓里满收起手机。他软在座椅里,看着一大堆文件一筹莫展。同时,就在同一幢楼的地下车库,柴非停车,下车,“嘟嘟”锁车,走向电梯。
大堂咖啡店里,徐东在柜台前点咖啡。他手机响了。他看见来电显示——柴非。徐东接听。
“喂?柴非。”
柴非从咖啡店外走过。徐东并没有看见。
“你现在就去他办公室吧。他在呢,我和他说好了。”
“不能约在办公室外面吗?咖啡店也行啊。”
柴非一边讲手机一边往大堂外走。
“他不出来的。再说你去哪家咖啡店啊?这油醋街上都是他们家的店!”
“也是。那我就去他办公室。谢谢你!”
外面,柴非走出大堂。徐东收起手机,然后招呼服务员。
“哎,你给我装纸杯吧我带走。对了,再多点一杯,对,谢谢。哦不,还是就一杯吧!”
千马集团办公室里,前台女孩把徐东领到了小美的工位前。
“小美,这位就是徐东先生。”
“哦!谢谢你。”
说着,小美站起身来和徐东握手。前台女孩转身离开。
“你好!”
“你好徐总!仓总在屋顶等你呢。”
“屋顶天台?无间道啊!”
“呵呵,徐总真有意思。您还需要咖啡吗?”
徐东晃了晃手里的咖啡杯。“不用,我刚在楼下点的。谢谢。”
“好。请跟我来!”
小美带着徐东往屋顶楼梯口走去。在楼梯口,徐东看了看紧闭的仓里满办公室。
“请上楼!”
徐东跟着小美爬上楼梯来到屋顶。他们看见仓里满正站在屋顶边沿瞭望对面。
韩门坐在办公桌后面,皱着眉头貌似在想着什么难事。他突然一拳击在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就在同时,柴非出现在门口。韩门面露尴尬之色。
柴非慢慢走了进来。“生气啊?”
“犯错了。”
“犯错了?”
说着,她在办公桌前坐下。她关切地看着韩门。
“就在刚才,徐东来找我。我说错了话。”
“怎么了?”
“徐东来提条件。我很不爽。你知道没人可以向我提条件……”
“我知道我知道别说那么多了。你到底说错了什么?”
“他说趁他还在东盛要我尽早把降价的事搞定了,不要留给他的继任者操作。”
“没错啊!你先答应他么,有什么关系?”
“问题是,我没答应。还说……”
“你说什么了?”
“还说,我并不介意和他的继任者合作。”
柴非脸色大变!她耷拉下眼皮想了一想,然后——
“坏了!徐东现在正在仓里满办公室里!”
韩门看着柴非,一脸肃杀!
对面,仓里满和徐东在屋顶握手。小美微笑着离开。
“徐东刚才的确威胁我要去找仓里满!”韩门对着柴非说。
仓里满微笑着怕了拍徐东的肩膀,示意他看对面大楼。
柴非点头。“他一定会向仓里满提同样的要求,而且还会说你不介意和他的接任者合作!”
仓里满一边指点,一边貌似在和徐东说——看,对面那个就是韩门的办公室。
“我就怕徐东会和仓里满说这句话!”韩门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徐东微笑着点头。仓里满又指向天空。徐东看天空。仓里满说着什么。
柴非一咬牙。“一定不能让徐东告诉仓里满你说过这句话!”
说着柴非往外奔去。她奔到手术室专用电梯前,拼命地按下行钮。电梯闪烁着“FULL”的字样。“我现在就去仓里满的办公室!你想办法打电话给仓里满,想好怎么说!”
她拼命按电梯钮。电梯闪烁“FULL”。柴非焦急万分。韩门紧锁眉头看着桌上的手机。柴非放弃了电梯,转身奔向楼梯口。她冲下楼梯,高跟鞋的“哒哒”声在楼道里回荡,伴随着她离开前和韩门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的傲慢什么时候都要表露无遗吗?这么大的事连装装样子都委屈你了啊!”
柴非差点从楼梯上滚落。她抓住扶手,继续往下冲。
韩门的声音:“一开始我想以后总有机会赖掉可是我又一想仓里满那么敏感我就……”
柴非气喘吁吁,狼狈不堪。她不依不饶地继续往楼下冲去!
“上帝保佑他们还没见上面!”柴非在胸前划了十字。
千马集团办公室屋顶。
徐东抚掌大笑。“哈哈哈哈!那么说你是和原来在顶楼的公司约了一架才把千马换到顶楼的了?”
“必须约架。我苦口婆心说了一次又一次,奈何人家就是不肯搬走怎么办呢!”仓里满说。
“那人家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搬到顶楼么!”
“我就直接告诉他们我看中了这块屋顶。”
“好吧,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你那样的意境啊仓老板!不过你那屋顶晚会也真蛮有腔调的。”
“我考虑是不是今后可以邀请你们一起来我的屋顶晚会。”
“好啊!下一次就行。明年,你一般是过年后办的吧?就明年咯!我那时应该是自由人。”
“明年过年后是个特殊日子。”
“什么日子?”
“油醋街医院150周年大庆啊!”
“哦,对。两月份么。那你还搞不搞屋顶晚会了?”
“必须搞。而且还必须在油醋街院庆的同一天搞。”
“哦?这是?”
“千马和油醋街同庆么!到那天千马集团所有人都要为对面医院庆做贡献的。”
“你可真讲究!难怪油醋街医院那么认可你呢。”
“我做油醋街医院做到这份上已经完全分不清你我了。呵呵,像自己人,一家人。”
“佩服。我想如果外企在这儿,和客户之间,能有你一半的情怀就不得了了。”
“外企?不不不,他们不会有什么情怀。你看,站在这儿,遥望天空……”
“你想念家乡了。”
“情怀。站在屋顶就像站在家乡的山头一样。和你聊,我的家乡就是磊矶村。”
“那,和老外聊呢?”
“聪明!和老外聊,我的家乡就是这,就是那,就是这片土地,就是阿拉国家。”
“升华了。”
“不瞒你说徐老板,这还的确是升华。这升华也就发生在一念之间。”
“哦?你是遇到贵人指点了,还是自己顿悟的?”
“哈哈哈哈!我才发现和你聊天怎么那么愉快呢!”
“不说也罢。”
仓里满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办公桌上的文件纹丝未动。桌上仓里满的手机却在闹着。一秒,两秒,三秒……
韩门在他办公室里一边踱着步一边听着手机。手机里传来对方的铃声,但是无人接听。
仓里满办公桌上的手机继续响着。来电显示只是11位数的电话号码。
韩门在听手机。没人接听。他收起手机。他握着手机,脸色越来越难看——一秒,两秒,三秒……他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终于,他“啪!”地一下把手机重重地扔在桌面上。
油醋街。
柴非乱七八糟地闯红灯急穿马路,激起一片汽车喇叭声。柴非冲向油醋街广场大堂。
千马集团办公室屋顶。
“我刚才在韩院长那儿。”徐东说。
仓里满扬起了眉毛。“哦?”
徐东看着对面大楼,然后用手指着韩门办公室的窗子。
“他的办公室应该就是那个窗子吧?”
“嗯。你看,他的头上天天顶着个大院标,一看就知道是个野心勃勃的人。”
“呵呵,那个院标还真蛮大的。哎唉?院标上还有一只老鹰啊!这么大的老鹰!”
“这只老鹰应该是在院标上安家了。从春天开始它就天天来,在上面啄来啄去,很忙。”
“是它的老巢吧?奇怪,上海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老鹰!”
“是我养的。”
“什么?呵呵,你真会开玩笑。都说仓老板说话虚虚实实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仓里满看着对面的雪鹰,不吱声。一秒,两秒,三秒……徐东貌似醒悟过来。
“难道是真的?是你从老家带来的?”
“这是我老家的雪鹰。我来上海后带来的。”
“雪鹰?难道你养了它二十几年!”
“养了十几年吧。你知道雪鹰可以活六七十年的。”
“喂!你……”
“要不然我一定要这屋顶干嘛?”
“养鹰?”
徐东不禁回头看了看身后宽阔的屋顶。
“仓老板,我真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了。反正我就当故事听吧。当神话听。”
“你还是不信。”
“如果那只鹰是你养的,你喊它过来。”
“你确定?”
“啊。你喊它过来,让它飞到屋顶上来!”
“你说的啊!”
说着仓里满往后退了一步。徐东紧张地看着他。只见仓里满张大了嘴,把两只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然后深吸一口气作势要大声喊叫!徐东一脸疑惑。一秒,两秒,三秒……突然——
“算了,我喊不来的。”仓里满放弃了。
“哈哈哈哈!就知道你是开玩笑。”
“不过我们那儿养鹰人是可以喊出尖锐的鹰唳声的。雪鹰听见鹰唳声就会回来。”
“鹰唳的声音?”
“耶儿——!耶儿——!就这样。如果是女子也是可能叫出这么尖的高音的。我不行。”
“好吧,我信。而且我信对面那头老鹰就是你养的,因为刚才我看见有鸟屎掉下来。”
“鸟屎掉下来?”
“我刚才在韩院长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有一坨鸟屎往下掉,还差点砸在他头上。”
“哈哈哈哈!所以你才相信那头鹰是我养的?哈哈,应该准准地掉在韩门脑袋上才好。”
“他当时正好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对了,刚才他可能就在看你的办公室啊!”
“我们俩经常隔着油醋街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
“哈哈哈哈!不过当时韩院长一定没有脉脉含情,因为我惹恼他了。”
“好啊!他这人,骄傲得很,就应该有人不时地惹恼他让他自乱神经!”
徐东转头看着仓里满,欲言又止的样子。仓里满不露声色地看着对面大楼。
“你想知道我说了什么才让我们的韩院长大为光火的?”徐东问。
“你觉得我会感兴趣吗?”
“你对我惹恼韩院长的话不感兴趣,可是你应该对韩院长后来对我说的一句话感兴趣。”
“你那么确定?”
“因为那句话让我大吃一惊!”说着徐东侧过脸来看着仓里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