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我老板在饭桌上会有一些规矩。如果有所得罪,我在这儿先陪个不是!”
说完,他把第三杯酒一口干了。随后他把酒杯翻转过来,眼睛直直地看着对面的章颐。
章颐盯着仓健,说:“看来今晚抽不了烟了。呐,也不能看手机对吧?”
虽是三小杯酒,仓健一口气下肚,也已经面红耳赤了——貌不惊人的土疙瘩酒,必藏乾坤!
仓健说:“老板经常说做事要专心。三位老大,请专心喝酒。我去——”
刚一转身便一个趔趄。他稳了稳身子,扶了扶额头,然后脑子想着脚步,走出门外。
看着仓健出了门,章颐和仓里满才又活络了起来,可万国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章颐说:“这小子学得挺快啊!刚才那第三杯酒的说辞,说什么老大有饭桌的规矩,是谁教的?”
仓里满这时正转过身子打开了背后一个小柜子的门。他说:
“我从来不教的。噶苗头,懂伐?这都要教的话是没法混的。我以前有谁教?”
说着,他从那个小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烟灰缸来放在章颐面前。
“他见你想抽烟,也看见没烟灰缸,又看见我没吱声,他就自己琢磨出那段来了。”
“孺子可教也!到底是你们老仓家的人,只要点拨点拨,都能成精!”
章颐也没着急拿烟出来抽,而是看着仓里满。见仓里满正看着万国,他也转头看万国。
“啊!轮到我了?呵呵,这……”万国如梦初醒。
章颐说:“没轮到你啊万医生!我们三个,谁跟谁?哪有必要来小的们那一套?”
说着,他摸出烟盒摘出一根烟放在嘴里点上。吞云吐雾之后顺手把烟缸挪到眼前。
仓里满说:“万医生不在状态。来!不管他,我们喝!”
“那就我来。”章颐端起了酒杯,“这第一杯,谢谢两位哥哥,今晚替我接风。这一年,我还真想你们。我干了!”
说着,干了一杯。仓里满和万国也随着干了一杯。
楼下,在油醋街一号饭庄的厨房内,杨高南手里拿着一个锅盖,正在仔细地打量着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的美味。片刻,他把手里的锅盖交给旁边的一个胖子厨师,边来回拍着双手,边嘱咐胖厨师。
“这锅煮得正是时候。他们第一圈酒也应该喝完了。等仓健来了就可以端上去了。”
胖厨师连连应诺:“好嘞,老板!”
杨高南推开一扇门,走进了旁边的办公室,说:
“怎么样,这酒?”
原来石龙岗和黑叔正坐在里面。黑叔面前放着一把茶壶。他悠然地喝着。石龙岗面前则是一壶土疙瘩酒。他正好咽下一口,说:
“我觉得比上次那瓶好!很顺,而且更香了。你放了什么好东西?”
杨高南神秘地一笑:“那能告诉你么?连老板那儿我都不说的。不过他也从来不问。”
“说漏嘴了吧?他要问了,你也得说。”石龙岗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不知道会不会说。但我知道他一定不会问的。他从来不坏规矩。”
“高南,你在吃喝方面的确是个天才。连这从磊矶村带来的土疙瘩酒你都能——”
话没说完,石龙岗一仰脖子,又干了一杯酒。还好,他下半句话没有和酒一起吞下肚子。
“——折腾出比市面上上千块的名酒都好喝的私藏酒来。兄弟我服!”
“其实我们老家村子里还真有不少好东西。就是差最后那么一点点的调理,否则都能成精品。”
“磊矶村的东西底子好呗。那风水!是,需要调教,不过还是底子好。这个和人一样。”
杨高南坐到石龙岗的对面,拿起来土疙瘩酒,然后看着喝着茶的黑叔问:
“黑子,尝一口?”
黑叔说:“不能。”
“这是新调试的土疙瘩酒,你还没喝过呢!要不要试试?”杨高南说着倒了一杯酒递给黑叔。黑叔摆手拒绝,然后拿起茶壶给自己倒茶。
石龙岗说:“你别逗黑子了。他能喝吗一会儿还开车呢!”
杨高南不再坚持,自己喝了一口,然后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说:
“这酒要拿到市场上去卖,得值五千块。你说呢?”
“奇货可居。不能卖!这才显得这酒的尊贵。一卖,不管卖多贵,也不稀罕了。”说着石龙岗也喝了一口。
“我懂!这么多年来老板靠着这款私藏酒,撑了多少场面啊!”
“那是!现在要请人吃饭,没一点特别的东西,人能来?别看这土疙瘩名字土,还真能镇得住场面!”
说着,他朝楼上翻了翻白眼。杨高南便说:
“今晚这饭局,你我都不能参合。黑子也不能。只有他们仨。”
此言一出,黑叔站起了身,说:
“我出去看看仓健。你俩喝。”
石龙岗和杨高南看着黑叔走出办公室。然后石龙岗说:
“不就章颐么!我懂!我俩喝!一样!”
说着他给杨高南倒上酒,然后要给自己也倒上。杨高南伸手接过了酒瓶。
“来,哥哥给你倒!”
他给杨高南倒好酒,两人碰杯。
“说到底还是圈子。高南,我俩,我和你,是一个圈子。”
“哎唉!不能!你忘了,昨天你才被老板喊去李老教授的屋子。你这,就是进圈子啦!”
“我懂!其实你也知道,楼上三个才是真正他妈的圈子,死铁死铁的都20多年了。”
“25年。他们仨都不容易这25年。你说那万总万医生,容易吗?原来是医大的高材生。”
“是。看起来老板还是喜欢上海人多一点啊?他一个磊矶村来的,对着两个上海人喝酒呢。”
这时,杨高南突然醒过来似的又和石龙岗碰了碰酒杯。
“嗨龙岗,别顾着说话,喝酒!”
说着,他一干而尽。石龙岗见状,也一口干了。两个人回味着酒香。一秒,两秒,三秒……
杨高南说:“这章颐,好像也对磊矶村着了魔。一年前得了个支边的机会就吵着要去那儿。”
“是他自己要去磊矶村的?我还以为是老板给他牵的线呢。”石龙岗来劲了。
“是不是老大牵的线,我不知道。反正表面上看,是他自己要去。听说——”
杨高南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石龙岗也看过去——门,好好地关着。
“——听说章颐还在寻找陶子。”
石龙岗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当真?呀!这陶子失踪都已经10多年了吧?还在找?”
杨高南伸出两个手指,说:
“12年。可惜你没见过陶子。那个好看!你知道,是那种有味道……”
“韵味,有韵味吧?什么有味道,你以为炒菜哪!”
“兄弟说得对。韵味,是那种人见人爱的美知道吗,嗨!我也说不好。”
“这么好?那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说是携款潜逃。妈呀!你如果见过陶子你也不会相信那样的人会携款潜逃。”
“携款潜逃?难道陶子是管财务的?”
“嗯。陶子后来不是跟了老大么所以她离开了油醋街医院来千马做财务总监。”
“那说明老大非常信任陶子啊!”
“那还用说!当初老板来上海的头一天晚上差点饿死在油醋街医院的病房过道里。那天正好是陶子做夜班。她夜查房的时候发现了老板,就把值班医生喊起来给老板救活了。所以陶子就是老板的救命恩人哪!哎,你猜那个值班医生是谁?”
“难道是……万总!”石龙岗激动得声音也抖了。
“对!所以说他们之间……嗨!不说了。你自己琢磨吧兄弟!”
“这……章颐要找陶子那干嘛去磊矶村支边啊!”
杨高南伸手制止了石龙岗说下去,可石龙岗哪肯就此罢休。
“难道他怀疑陶子被老板……妈呀!要真是这样,哥哥——”
杨高南再次伸手止住了石龙岗。一秒,两秒,三秒……终于,杨高南开口了。
“所以,现在你还想掺和他们三个的圈子了吗?你行吗兄弟?还嫩了点吧!”
“谢谢哥哥指点!妈的,这20多年,25年的江湖,的确不是我等吃瓜群众能淌的!”
“没错!所以,兄弟,你,我,还有黑子,知足吧!”
“我们就吃好我们的瓜!来!哥哥!干!”
石龙岗给两个人的酒杯倒满,然后举杯和杨高南又干了一杯。喝完,他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