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原以为,长生者的红事,定是要宴请天下、八方来礼。”姬夏丢下竹竿,双手撑着下巴,略有惆怅,言道,“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还有不到半月就是下月初二了,除非师兄亲去一趟西漠,否则须弥山上的佛徒定是赶不及这场红事。
若是连一众须弥僧人都不去请,那么中州皇朝百家之人,又有何资格入东海赴宴?
如此推断,这一场长生尊佛的红事,师兄是不准备大操大办了。
李仲闻言,敲打着少年的脑袋,笑道:“比之万千红尘客,吾也只是虚长些修为罢了。再者,薛沐姑娘也不喜喧闹。”
姬夏撇嘴一笑,却是反驳道:“谁家的女儿不想出嫁之日,红妆十里,锣鼓喧天?你也不曾去问过人家,怎知人姑娘不喜热闹?”
“这……”李仲笑意一滞,将手负在身后,良久之后,方才叹息道,“或许,师弟所言甚是。”
姬夏想起幼时,自己尚在岐山,每到夜深人静,娘亲就坐在床沿,讲些趣事哄自己入睡。
“吾娘亲常提起自己嫁入岐山的那一日,大夏以五百玄甲骑护着十里红妆,吾父未配剑鞘,牵一头白玉麒麟走在最前头,中州七十二城女子皆艳羡之。”
那是父亲自习剑那一日起,第一次长剑离身。
也是麒麟一族三皇子虞归晚,入姬家之后第一次下岐山。
“姬子大人与长公主之事,吾也有所耳闻,确是一段佳话。”李仲略一沉吟,言道,“既是如此,那吾便去寻薛沐姑娘商谈一二。”
姬夏摇头叹气,拍了拍修禅人的肩膀,故作大人模样,训言道:“师兄啊,这是你与薛沐姑娘的婚事,于情于理都该两家人商量着来才是。你一人决断,难不成是心怀敷衍?”
李仲面色微红,愧然言道:“非也非也,吾只是、吾只是不知该如何与她谈论此事。”
“莫非,你这半月来,还未与嫂嫂言明心意?”
李仲面色尴尬,微微颔首。
“师兄,你糊涂呀!”姬夏只觉站在自己身前的是一个榆木疙瘩,没好气道,“你入得天门,而她尚在洗尘之境,定会生了自卑。吾原以为,无需我来提点,以师兄之慧心,也该觉察到这一点,早些与人家表露心迹,宽慰芳心。”
瞧着修禅人这愚笨之相,姬夏一拍额头,而后将之推下石台,嘱咐道:“快去快去,嫂嫂定是等的急了,若人家正在气头上,你也莫要耍脾性,只需好言哄骗几句,倒也不难。”
“哦。”
修禅人浅笑一声,提足向第七岛屿走去。
姬夏忽而笑了,以往他不知情为何物,今日得见师兄模样,这才略有所悟。
痴于情者,因情深而痴。
如此想来,当下朝朝暮暮就足矣,又何必去想那千年之后。
而后,姬夏冷哼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烦心事。
“吾之娘亲,何等贵气也,于九天之下任性数百载,从未受过半点委屈。”
然而,姬子娶周文王之妹,诞下一子,名为姬周。
“一区区歌姬罢了,借着大周的名头,诞下一庶子,还能反了天不成?”
姬夏望着高台之下,一众舟上客皆在磨刀霍霍,只等此间事了,就东去中州,平庸城之乱,平此生所憾。
“吾也有所憾。”
姬夏微微眯起眼,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