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同舟赶紧挡在前面圆场:“今日喝酒只图痛快,给我个面子,何必为旁人一句话就扫兴。”
其他人听完只好压着火气回到座位上,不料那醉汉居然又开始念叨:“这世道啊,谁手里拿着刀谁手里掌着权谁就是爷,几位爷呐,你们不是锦衣卫嘛,啊,这怎么也混成这样呢,你们怎么不去抢呢哈哈!”
那醉汉明显是喝多了,几个刚坐下的人又准备去开打,越同舟不想生事,赶紧打个哈哈让几个锦衣卫先回家,自己会会这个醉汉,众人毕竟受了越同舟的恩情便摇摇晃晃的拱手道别。
待几个兄弟都走后,越同舟拎了一壶酒端了一叠小菜往那醉汉桌上一放,自己满上一杯坐在醉汉对面兀自闷了下去,重重的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便瞪着醉汉问道:“敢问阁下何人,不知在下是否曾得罪于您,为何刚才要那般作为?”
“得罪?我都不认识你,你怎么得罪我,我是这的掌柜,小姓韩,单名一个光字,怎么这位爷您是要拘捕我还是怎么地?”醉汉盯着越同舟似笑非笑道,继续喝着自己的小酒。
原来这人叫韩光,天恩楼的掌柜,这名字听着怎么这么熟悉,“敢问前都察院左都御史韩进韩大人您认识么?”
越同舟忽然想起来,自己曾经查过一些档案,前都察院左都御史韩进貌似有两个儿子,一个叫韩启一个叫韩光,韩进病逝以后,两个儿子都不曾进入刑司或者言官系统,韩启做了国子监的教谕,韩光开了个酒楼,却不想原来这天恩楼就是韩光的家当。
坊间皆言韩光是个浪荡子,明明考取了功名,不图仕进开酒肆也就算了,还整天编些淫词艳曲跟一帮歌姬混在一起,几乎被当成了京城官二代负面形象的典型案例。
“那是家父,京城里人人皆知左都御史韩大人小儿最不务正业,专好饮酒唱曲,怎么兄台也想借家父之名来羞辱我么?”韩光晃荡了一下酒杯大笑道。
“非也,在下见韩掌柜是个豪爽人,恰好在下也会唱几句小曲,不如一起乐呵乐呵,来,喝酒!”越同舟打量着韩光,给其倒上一杯酒。
十二年前山荷沟全村被屠后,越照花带着越照林进京告御状无门,奇冤不伸,那旧案卷上明明白白的记载,当时三司会审,都察院左都御史韩进亦是主审之一,他昧着良心在调查书上也是签了字的,这个仇越同舟一直记在心里,如今和仇人的儿子相见,越同舟愈发想了解更多当时的情况。
听越同舟说他也会唱曲,韩光顿时来了兴趣,随便问了几个曲目,越同舟基本都不会,当时九叔公办的“寿喜班”毕竟是个土戏班,京城的这些戏他哪里会唱,便只道那些自己熟悉的,韩光竟也是闻所未闻。
借着切磋的名义,越同舟清唱了几句,童子功俱在,颇得韩光欣赏,说话口气便也亲近起来,聊得愈发深入起来。
这韩光是个愤青脾气,说着便不觉又开始讽刺起现实,越同舟引导着话题,不知不觉韩光就说到了父亲的旧事,句句都是替父亲打抱不平,从韩光嘴里说出来的,韩进当年是个正直的人,不畏权贵,作为言官的领袖很是受永乐皇帝器重。
“那令尊就没有曲意办过什么案子么?”越同舟抿了一口酒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有”韩进放下酒杯,脸上的神色蓦然变得峻厉起来,仿佛是戳到了什么痛处,“身处朝中总有不得已的时候,那是家父的心结,死前依然耿耿于怀!”
越同舟待要再问,一个厚实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谈话。
“这位朋友,不好意思,我弟弟喝多了就喜欢胡言乱语,您且先回,我送他歇去。”
想必这就是韩启了,越同舟只好起身拱了拱手,目送韩启带着醉的一塌糊涂的韩光离开。
一句不得已就可以开脱么,山荷沟那三百条性命就这样平白冤死么?越同舟紧紧握住手中的酒杯,眼中尽是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