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耳边还是只有雨声，但雨势已经减小了很多。

胜负已分，白林总算是理解了浴血奋战的感觉，胜利以后的喜悦感盖过了浑身的疼痛。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古拉明显已经输了。作为一个比较专注远攻魔术的Caster，距离被拉近到了近战距离，这是极其不利的，理论上想要反杀几乎是没可能的。

一般来看，这就是过于感情用事的结果。

古拉并不只是想要除掉白林，他对白林的死前姿态异常执着。只是单纯地打败还不够，他要白林露出作为弱者的一面，古拉要看到的是被强者碾压致死的丑态，这也是他想要让其他人看到的，他要让所有人看看这个曾经能带来希望的人如今堕落到了什么地步。

第一次的战败实在太具震撼了，古拉当然不会希望白林能死得那么光辉，这和他所希望的完全反了。所以不惜用上治疗，也要重新演一次，可惜就在这一步失败了。然而也正因如此，白林能体会到古拉的怨念，为了给所有人带来胜利，即使牺牲当前已经完成一半的胜利，也要达成他的理想目标，这是一种凡人无法下注的豪赌，他只是赌输了而已。

如果交换双方的立场，白林或许也会不择手段地着这些，但是他敢从心里保证，他绝对不敢学古拉做这么高风险的赌注。如果仇人的死相不合心意甚至相反，白林也会选择接受事实。

“不给我最后一击吗？”

后脑勺磕撞在了一块墓碑上，古拉的头上留下了第一道血迹。

白林就在原地盘腿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道：

“不了，就当我的回礼，本来我今天就要栽在这里的，你把我从地狱拉回来了。”

“可我给你治疗……我的本意只是想让你再死一次，想要让你死得更难看而已！”

“但是这也不能否认你把我救活了。”

“这算是，胜利者的嘲讽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啊！我是那种人吗？！……这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我也可以试试趁火打劫，和你签几个不平等条约哦。”

“得到了新的力量以后，你也变得精明多了，队长大人。”

“哈哈哈，也许吧。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别再做这种事了。”

气氛刚变得有些活跃，白林的这一句话一说出口，古拉的表情变得十分僵硬。白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应该把他带回去再说这些的。

“你是让我……停下来？”

“就是……那个……不要再纠结于过去了啊，我觉得还是……”

“你是想让我完全忘记那些？”

“我不是说忘记……我是说你不该……”

“没有过去，就没有未来。你早就忘记了过去的一切，你连未来的方向都找不到，凭什么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白林？”

称呼一变，白林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压迫感。

在这个距离下白林可以感觉到，古拉的魔力又开始动荡了，或者说是沸腾。

白林重新摆好二刀流架势，然后才发现右臂提不起劲，应该是刚才那一刀使出了过多的力度，让右臂又一次受到了损伤。现在能把轻盈的木刀提起来就已经很吃力了。

白林还没有完全适应右臂的变化，古拉已经重新从地上站起来了。眼看古拉随时能比白林先手出招，白林只能撤销近战的机会，快速后退到十米外。

可是古拉这一次并没有召唤冰晶阵地，而是伸出了双手，摆出了一个非常眼熟的姿势。

“这个动作……？”

“队长大人啊……我给你看看，我长久以来一直坚持的理想，为我所铸造的奇迹吧。”

“奇迹……？”

本来，在这一天晚上白林带领同伴驱逐了雨轩，见识了古拉前后完全不同的性格，还有古拉身为内鬼的那些事情，实在是太多的反转和意料之外。还以为，至少在今天以内，白林已经不会再见到能让他觉得惊奇的事情了。

可是他错了——

古拉知道的，白林不是那种贸然行动的人，了解对手的底细之前他可不会擅自行动，何况白林现在的身体体状况叫人堪忧，他更不可能会把“攻”放在“守”的前面。

他就保持这个姿势，棕色的头发变成冰蓝色，闭上双眼，轻轻地吟唱那段不可能的咒语：

“Tra.（投影开始）”

“诶？”

就在白林一脸茫然的表情下，古拉的双手凝聚冰雪之风，回旋的风眼中心制造出两块普通的冰晶，然后随着冰风的旋转极快地改变外形，在风之力的雕琢下变成了异色的双刀。

古拉握住冰制的剑柄，在手上旋转着耍弄双刀，确认无误后，摆出了熟悉的战斗姿态，扇出了两道冷风——

——简直和黑影的动作一模一样！

白林可以牢牢地闭住嘴，可是他没法抑制内心的惊叹。

无论是动作还是双刀，简直就是和黑影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古拉的英雄卡是毫无关联的【古娜】才对啊！为什么能使用这种东西？！

“怎么了？看你的表情你没法相信呢，可是你的眼睛并没有欺骗你哦。我是知道的，就算是以前，你也没想过会有一个人能把你的招式模仿到这个地步吧？！这就是你曾经专精的魔术——【魔术投影】！”

听到这个招式名的时候，白林的脑子突然浮现出一些东西，就像损坏的磁带盘一闪而过。

古拉没有在意白林的感受，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说过了，曾经的你最擅长的就是利用别人的短板强化自己的长处。遇上了敏捷型对手，就拿出控制系的武器；遇上了防御系对手，就拿出破甲武器；遇上了纯近战对手，就拿出你的弓箭。你总能很快就找到对手的弱点然后制造出对应的武器进行克制打击，和那个【英雄王】的招式挺像的，但也是相生相克的关系。”

“……”

白林想起来了，之前和段名义的战斗中，白林就使用过弓箭。可能是因为那时候被黑影占据了内心，就算不记得黑影的真名也能使用他的招式，所以就带着“试试看”的心态拿出来使用。

所以那种名为【魔术投影】的能力不只限于制造赝品刀剑？

那么为什么古拉会使用这个招式？古拉的【古娜】应该是和白林心中那个黑影完完全全没有关系的英雄才对。

难不成是Ruler给了他第二张英雄卡？

“哎呀哎呀~你又在一个人胡思乱想了吗？在想我这个能力的各种由来？很抱歉，你是猜不出来的，这只是我出于兴趣才自学的模仿技术。”

“模仿？可是这……”

砰！

古拉还没说完，冰制的双刃已经撞上了白林的木刀，两道冲击让白林后退了好几步。

通过这一击白林可以相信，古拉确实是在模仿黑影的招式，也就是当初还在使用黑影力量的白林的动作。如果他真的能学会这些技艺，加上Caster职阶的魔术开发能力，学会这个算不上高级的魔术【魔术投影】也并非不可能。

如果真是如此，那白林面对的可就是一个弱化版的黑影。

可是古拉接下来的发言有打破了白林的猜想：

“一开始我也只是打算模仿玩玩，学你的样子用冰块制造武器，然后注入魔力变成我需要的道具。”

“【道具做成】？”

“是啊，身为Caster，还是没法学会在设定上就不会使用的魔术，所以就算我和恶魔签下契约也不可能学会你的【魔术投影】。我这个杂鱼为了追上队长大人你的脚步，我可是一直紧跟在你的后面，每一天每一天都在用冰块制作这些魔术道具，模仿你的投影能力。既然没法学会，那我就只能走上最近的、本质上却完全不一样的捷径——我只是单纯地在用冰块模仿你的武器，然后注入魔力把它们变成有特殊功能的魔术道具，强行当作刀剑来用。它们只不过是一些看起来很像刀剑的冰块道具而已。”

“只是道具而已……？”

这么一说也对，他手上的双刃怎么看都像是换了一个冰雕版的皮肤，颜色虽是异色，但是作为冰块最多也只能模仿外形和纹理，重量和颜色是无法仿制的。古拉造出的双刀结构存在差异，例如表面光滑度还有内部空隙大小等因素，利用光照让双刃的颜色看起来一深一浅，实际上它的本质只是偏蓝色的冰块而已。而且结构上的差异也会导致脆性和重量的变化，对于双刀作战是很不利的。

古拉的这个招式让人耳目一新，和白林的【魔术投影】放在一起对比，却是小巫见大巫。其实就本质上而言，两个兵器制作技能都属于制造赝品，古拉则是在制造赝品的赝品。

“我想这也算是活学活用……也算是一种歪门邪道吧。平时没事干的时候会和朋友炫耀一下，在那个时候还真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觉得挺厉害的欸。”

“在以前啊，我还真的没想过，我会有机会把这个技术拿上战场，而且还要把你当作其中一个对手。说到这里啊，我想到了一个有点意思的比喻……这就有点像是出道成为偶像，顺利发展的某一天和当年最崇拜的人成为了对手一样呢，哈哈。”

“为了拯救快要死光的召唤师，决定出道成为偶像……吗？这两者有个毛关系？！”

“哈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忘记吐槽呢。”

“过奖了过奖了。”

欢声笑语的同时，双方的眼神同时变得凶恶，向前冲锋，双刃劈落。

砰！

单用右手的木刀撞上两把冰刃，发出了沉重的音响。白林的右手一阵吃痛，反持左手的光剑，利用魔力喷射起到推进加速的效果，极快地斜向上挥出一斩，古拉只是做出一个华丽的转身动作就躲开了。

白林刚想收手，古拉迅速地靠近过来，用右手的冰制刀柄卡住了白林的手部，之后立刻用左手的刀刃刺向白林。

迫于右手伤势过重，如果正面硬碰硬白林肯定会受伤，于是就将左手的光剑收回，古拉对他左手的束缚也得到了解除，白林立刻做出一个转身闪避的动作，带着霜气的冰刃就这样从他的身边掠过。趁着古拉德攻击动作还没结束，白林从旁边一脚踢中他的侧脸，两人再次拉开距离。

他的冰刃仅仅是从身边擦过去，表面的极寒气息就在白林身上留下一条极细的冰痕。在冻伤的疼痛袭来之前，被冻住的部位已经失去了知觉。

还有左手，刚才只是碰到了他的剑柄而已，竟然也出现了一层霜冻，这下连左手用剑都很困难了。

还不止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气温降低了很多，可以发现木刀的纹理上已经出现了不少白色的冰霜。

长时间的淋雨让白林对寒冷有些麻木，古拉什么时候发动了这个技能他都不知道——

【绝对冻结】

古拉的脚下冒出了一层形似冰雾的蓝白色结界，这正是寒冷的来源，附近的泥土变得和水泥一样坚硬，草木变得就像精致的景物冰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动的，白林早已身处于这片极寒阵地当中。

（差点忘记古拉本来就是冰系的。）

白林为了节省魔力并没有展开灵衣，完全没法抵御寒气对身体的侵蚀。本来是想着古拉使用的招式能轻易切开灵衣，就算不展开也没什么大碍，现在的状况来看还是有必要加强防御的。

嗖！

白林立马转身，借助转身的身体旋转，用左手取出光剑的同时发动一次拔刀居合斩，无阻力地削去了两个东西——冰制双刃的上半部分，留下光滑的断层，断成两截。

就算左手已经被冻结了一半，白林还是虚张声势地用光剑指着古拉：

“都说了绕背杀是没用的，从我到这个地方开始，好像绕背杀就成了每个人的固有技能一样，我现在能这么熟练地对付暗杀都是多亏了你们。”

“那我还真是倍感荣幸呢。”

“又不是在夸你……”

古拉的手上重新造出新的双刃，和黑影一样几乎不需要调整状态的时间，握住剑柄的一刻就冲过来继续战斗。

白林尽力挥舞左手的光剑，有必要的时候就用右手木刀进行格挡。

紫雷与冰霜在空中乱舞，这片墓场被魔力的光芒照亮。

论体质力量，古拉远比不上同为【魔术投影】使用者的黑影，毕竟他只是在制作道具，并没有像投影那样附加能力值加成。对于刀剑的使用必须完全依靠自己的经验和武技，投影能直接给使用者学会剑技和能力值变动，达到最适合使用刀剑的状态。但是也不能说投影在全方面上比这种道具制作能力要优秀，投影对使用者的精神力压迫太大，像白林这样脆弱的普通人，使用过度会直接导致精神力衰竭而亡（这个世界不管什么东西都要消耗魔力和精神力呢）。

砰！砰！

白林基本已经看穿了古拉的行动方式，先用光剑斩击诱导他做出闪避动作，让古拉进入白林所预料的范围内，接着用木刀使出了精准的两刀，将他手上的双刃击碎。因为不是金属材质，相比黑影使用的双刀，古拉的兵器就和纸板一样脆弱，让白林的手部负担减小了很多。

“队长大人你的新剑技还挺不错呢，我平时可没见过有人教你。”

“你的Assassin也问过一样的问题，不过很抱歉的是我连教科书都没有看过。”

“哦？自学的？”

“是啊。你这些技能不也是自学的？这种魔术和体术双修的比我厉害多了。”

“哈哈，你过奖了啦。老实说，最近我对这个招式越来越熟练了，魔术技能的使用已经有些力不从心，总会被人抓住机会靠近，那种情况下再厉害的魔术技能也没有用，我必须换成近战。结果到了现在啊，死在剑上的对手比死在魔术上的对手还要多出好几倍，谁让大家都以为我是个只会远战的白板呢？”

“所以我就说你很厉害，为什么每个Caster都有这么强的近战天赋啊……？”

“哼哼，谁知道呢~？”

古拉的脸上还挂着微笑，话还没说话就取出了全新的双刃，又一次冲向白林。

白林也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翻脸，也同样用光剑和木刀上去迎击。

墓园内又掀起了一片刀光剑影。

“所以呐，你到底想要闹到什么时候？”

“当然是要等你彻底咽气的时候啊。”

“一脸欢笑地说这种话，还真是一张反派才会有的嘴脸啊。”

“彼此彼此，一直是这样什么都做不到地苟活下去，很像一个该死之人该有的样子啊。”

古拉的双刃几次被白林击碎，过程中双方都没有后退。

每一次白林的身体和古拉的冰刃稍有接触，就会被附上一层冰冻层。终于在第六次打碎古拉的双刀的时候，他的左手被彻底冰冻了，就连手指都已经动弹不得。古拉也不是安然无恙，这一次白林可是直接贯穿了双刀的防御，用光剑割伤了古拉的左肩，他的左臂应该也不能用了。

为了尽快决出胜负，白林只能丢掉光剑将其收回，换用右手的木刀趁胜追击，左脚一蹬跳跃到空中，将已经布满划痕的木刀高举过头顶：

“还请你乐观一点，不要依赖你心里那个已经不在的家伙！”

“他现在是不在了，没错，但是——”

古拉则是再次制造新的刀剑，就站在原地迎击。不过，这一次古拉取出的不再是冰雕版的【干将·莫邪】，而是一把白林从未见过的日本刀，连同刀鞘一起制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