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觉得我该死!可这三年来要不是我不敢吃饱,活生生把自己饿成营养不良,我早就死了,怎么还能站在这里让你们害怕?”
江孑然发泄完了,渐渐平静下来:“不知人苦,莫劝人大度,更不该把富有的你所认为的大度,加诸在那些还在温饱边缘、生死边缘苦苦挣扎的人身上。法也应该如此……会让他们绝望的!”
她早已泪流满面:“我奶奶常常念叨:天意那可问,惟愿善人昌。可我从七岁懂事以来,五六年里站在世道最底层仰视人间,却发现反而是最底层的人,在承载着他们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的善良。”
“善良就代表老实,代表好哄好欺负,代表着可以随意剥削的廉价劳动力,而富贵逼人的顶层人们,那些世家门阀,一边享受着我们创造的富贵,一边在劝我们善良,而近万年史册涂脂抹粉,他们尽然被装扮成母仪天下的模样,这善良人间,竟然尽数归功于他们的教化……”
“呵呵!”
江孑然人在天镜之上,仰头讽天:“我以前以为这狗粮养的老天爷瞎了眼,今天才知道,不但瞎了眼,还是个没有卵蛋的老娘们!”
江孑然越说越平淡,只是用如此淡漠的语气述说着这么沉重的生命历程,却让整个人间抬不起头:
“我江孑然早就该死了,从十三年前我被赤身螺体仍在孤儿院门口那一刻,都应该死了!可我不认命,我一直幻想着有一天,能像现在这样面对整个人间,用我的剑和这个世界讲讲道理。”
她从她刚洗干净的小书包里,掏出一把长约二十公分的小木剑。
小木剑上满是黑芯疙瘩,并未打磨光滑,疙瘩边上满是木刺,说是剑,却弯弯扭扭,丑得难看。
只是那些糙砺的疙瘩,都被盘出油脂包裹的润泽,木刺也温顺的贴在剑身上,光滑得像猫咪的顺毛,不知道这把木剑伴随了她多久,才能盘出这样的包浆。
江孑然轻轻地抚摸着木剑,像抚摸与她性命休戚与共的本命物。
“我江孑然虽然才十三岁,但早就是个大人了,没有精神疾病,心智成熟,行为理智,今天就是铁了心借这几千畜生的命,也舍了我的命,和人间讲讲道理。”
她猛地弹剑震臂,横剑当空:
“就像陈爷爷说的,法是滋生良心的土壤,是阻挡邪恶入侵人间的钢铁栅栏,他应该超然物外,坦坦荡荡,明明白白,为天下公,一视同仁,且简洁明了!不存半点私心,不被枪弹干涉,不受铜臭腐蚀,不应像编程一样留后门,被黑客利用。”
“贫穷也好孤苦也罢,又或者病魔缠身,这是命,我们不怪谁,我们也不求谁,我们一代代地治,总能治好。我的道理很简单,就一条:但求这人间,能堂皇正大地和我们争。世界很大,巡回往返变演,资源无穷无尽,请你们拿出你们那股掠夺的聪明狠劲去开拓,而不是用来压迫剥削我们。”
天镜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消散。
白云悠悠,重归天上,在她脚下萦绕。
阳光明媚,照耀着她瘦小的泪脸,江孑然幽幽叹气,收回小木剑,仰头看着阳光,仿佛隔着光幕,看见了太阳后面的星辰大海,无垠宇宙,痴痴神往:
“师父说成弦之后,一弦可化世界,人间再无饥荒,再无苦难,每个人都是自己世界的主子,想要什么都能凭自己的双手创造,不用借别人的屋檐挡雨,也不会遭受欺凌剥削,各自在自己的世界里享着福,寂寞了就踏星横渡,做客散落在浩瀚宇宙各处的朋友家,在黑洞喷流边煮茶,在十七维度用比人间丰富亿万倍的斑斓色彩赏景,或者邀上两三闺蜜,模仿时空弯曲的曲线,为自己做一条藏着无尽空间衣兜的漂亮连衣裙,揣着亿万年也吃不完且不会变质的糖果零食,又或者织一件天衣嫁裳……
多令人神往啊!我这么聪明,一定能做到的,可惜我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