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应海和陆祥顺远远跟在郭继恩身后,眼见着他沿着湖畔慢慢朝着藏书楼的方向踱步过去,然后在一块石凳之旁停下了脚步,许云萝正坐于石凳之上,默默瞧着湖面。
“都帅如何就知道夫人是在这边?”陆祥顺声诧异道。
唐应海想了想:“或许这便是诗人的甚么,心有灵犀?”
郭继恩将手按在许云萝瘦削的肩膀上,少女回过头来注视着他:“都帅怎地今日过来了?”
“若有一日,我将长公主下狱囚禁起来,你会替她求情么?”郭继恩并不回答,却是直截帘询问道。
许云萝面容之上丝毫未露惊奇之色,她想了想沉静道:“不管怎样,还是恳请都帅能留住她性命为好。”
“嗯,这个我能答应你。”郭继恩挨着她一块在石凳之上坐下,吁了口气道,“政事堂诸相,皆担心燕镇之军不能进取中原,以致后患,其实呢,季氏之忧,在萧墙之内也。”
次日,许云萝重新换上军袍,跟着郭继恩进了广寒宫西节堂。她声问瑞凤郡主:“殿下最近在宫中可有见着长公主么?”
瑞凤也听了堂姊在衙署之中日日笙歌宴饮之事,她神色有些狼狈,低声摇头道:“我如今都不往睿思殿去,长公主亦不往宝慈宫来,是以我们两个彼此极少相见。”
陈巧韵听见她们对话,忍不住好奇问道:“长公主都不去向娘娘殿下问安的么?”
郡主和许云萝都轻轻摇头,陈巧韵颇觉不可思议,也不禁连连摇头。霍启明恰好进来,瞧见这情形便笑了:“哈哈,你们是三只拨浪鼓么?”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名三十出头模样的军官,相貌英武,气度从容,佩戴着麒麟头加一对刀剑的二品制将军臂章。瑞凤郡主和陈巧韵都觉得他极是眼生,可是二品军阶的高级将领,燕京城中极是少见,却不知这人是谁,两人心下都有些疑惑。
许云萝连忙屈膝行礼:“刘统领万福,可是今日到的京城么?”那两个女孩才恍然明白过来,驻于都里城的水师统领刘清廓返回京城了。眼见这位刘统领面相如此年轻,她们心中都有些惊讶。
、刘清廓其实已经年满四十二岁,只是看起来显得十分年轻。他向许云萝回礼,又抱拳参见郭继恩。郭继恩便吩咐他坐下话,又瞅着他笑道:“吹了三年多的海风,刘兄的面容竟是全然未变,倒是驻颜有术。”
刘清廓也笑了:“都里城其实还好,海风也不算是很厉害。”
霍启明晃着麈尾,也在椅子上坐下:“闻如今的都里城,其繁华富丽不亚于沈阳,商埠云集,船厂之中,每月造船数十艘?”
“是,商船、渔船,都里船厂什么都造。港口之中,则有山东、淮东、广南,新卢,甚至东倭,都有许多客商往来。如今的都里城,的确是模样大变矣。”刘清廓想了想又道,“都里刺史拉巴迪亚,得知卑职接了军令要往燕京来,很是抱怨,他也该带着妻儿回燕京来瞧瞧都帅和参政二位才是。”
郭、霍二人都笑了,郭继恩便道:“教他安心呆在都里城便是。若敢擅自离开,郭某也决计不会姑息,必定就将他打发到黑水道勃利州去。对了,听刘兄方才之言,如今船厂没有再造战舰,皆为民船?”
“是,”刘清廓双手都搁在膝盖之上,正襟危坐回答道:“此前已经接到真人书信,是战舰须得再为改进,是以船厂这边将战舰的活计都停了,专等新船图样送至。”
“如今还没有新图样,”霍启明道,“不过,新船必定是三千料、四千料之大舰,外壳敷以铁皮,足可为海上之霸王也。”他见刘清廓不能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便又笑道,“明日跟着咱们去火器厂瞧瞧,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是。”刘清廓恢复了如常神色,其实心中极是好奇。
许云萝对火器厂有些害怕,郭继恩也不教她跟着,与霍启明、刘清廓两个,由亲卫营甲队护送着往西山去了。许云萝于是依旧领着本多秀弥和深田纪往学堂去听讲。一直独来独往的顾蓓却总是转头瞧着许云萝,眼中颇有愤懑委屈之色。
许云萝心下疑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瞧着自己。只是她性子沉静,也并不以为意,于是顾蓓的表情愈发愤怒。苏平安知道她心中所想,便慢条斯理道:“数载同窗,这也是佛家所言之缘分。当心生欢喜,诚心相待之,才是正理。”
“是,先生的教诲,学生都记住了。”顾蓓垂下头来。
苏平安满意地点点头:“嗯,那你就去替为师烹茶煎水罢。”
许云萝等三个来自西海池的女孩都很是诧异,此前苏平安一直是叫许云萝磨墨,本多秀弥和深田纪烹茶,顾蓓只需陪着老师话即可。今日之事,让人颇觉并不寻常。
顾蓓也愣住了,她转头瞧瞧本多秀弥,终于没有出言询问,起身去预备茶具。
这一,苏平安一直在使唤顾蓓,他自己则品着茶,慢条斯理地给许云萝等讲解陶诗。不但那三个女孩听得入神,顾蓓也渐渐停下手中的活计,被老师的讲解深深吸引住。直到苏平安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顾蓓才又开始忙碌起来。
放学之后,本多秀弥和深田纪开心地一边议论着,一边跟随许云萝回到西海池。用过晚饭之后,这两个女孩干活之时依然议论得十分热烈。许云萝只是默默地听着,不发一语,听到有趣之处,也只是抿嘴一笑。
两个女孩服侍她沐浴之后都去睡了,许云萝独自在庭院之中徘徊。空之中云层很厚,星光月色俱都不见,许云萝知道,这是要变的预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