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母突然敛了笑容,把筷子丢在桌上,没好气的说道:“你看看你,就知道种田砍柴,孩子都跟着你受苦遭罪,这叫过的什么日子呀,以前的日子是这样吗?以前,那是满桌子的珍馐美味哟,肥肥的猪蹄,大大的烧鸡,四喜丸子……”
“老婆子,先把哈喇子擦了。”杨林递过去一块满是油污的手帕,“你还说这干嘛,那不是咱们成亲时候摆的喜宴吗?就置办那一桌子菜,可也是花光了家底呀。别的不说,光那一只大烧鸡……”
“行了,你就是没本事,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废物,我的命好苦啊!”杨母接过手帕,顺势抹了抹眼泪。
杨林叹了口气:“老婆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这世道家家都这样,有野菜吃就不错了,听说有的地方都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有的人实在是没有活路了,给人当了奴隶,就为了一口吃的……”
杨林兀自絮絮叨叨的说着,杨婵却听不下去了,说道:“爹妈,你们不要吵了,其实这虾片和鲍鱼也挺好吃的。”说着大口嚼起来,眉头却锁得紧紧的。
“不能等下去了,我得去弄点野物!”杨靳心念甫动,便听一人击节道:“全家人都在呀,真是其乐融融啊!”
杨靳循声抬头,只见一个痴胖臃肿的汉子施施然步进屋来,年纪也不大,二十出头模样,穿的是绸缎衣衫,就他这块头,将衣衫撑得鼓鼓的,远远看去就像是个大肉球。他手里拿一把黑色折扇,一副油光满面春风得意的样子,身后跟着四个健壮的汉子,个个虎背熊腰,只是穿着寻常了很多,仆人家丁模样。
杨林赶忙起身,跟着上前几步,哈了哈腰,脸上还添了讨好般的笑:“哟,不知哪阵风把黄老爷吹来了,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黄老爷大喇喇的说:“别拣这些好听的说,老杨,你不知我来所为何事?”
杨林皱起眉,似是苦苦思索,终于摇摇头:“还请黄老爷明示!”
黄老爷缓步踱过去,杨林赶忙搬了一个凳子,用满是补丁的衣袖擦了擦上面的灰尘,趴下吹了吹,才恭谨的站在一旁,脸上堆着笑。
黄老爷一屁股坐下,说道:“老杨,你可记得前年夏天你从我这里借走了三个铜板?”
“记得记得,银钱事情我怎能忘呢,只是您也知道,我手头上没有啊,也不怕您老笑话,您看这吃的……”
“对啦,你不是还有一头驴吗?”
“黄老爷您忘了,那头驴不是早就死了吗?”
“怎么死的?”黄老爷似是对驴来了兴致。
“饿死的。”杨林苦着脸道,“也不知怎么回事,有那么几天,那头驴就不怎么爱吃东西,也没的吃呀,野菜早就挖尽了,山坡上的树叶都……”
“老杨,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是说破了天,就是弄到县衙大堂去,也得是这个理儿不是?”黄老爷那肥嘟嘟的圆脸上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前年是三个铜板,如今利滚利,总共一十八个金币。老杨,今儿个是——不管怎么说,咱们的账可不能再拖啦!”
“十八个?金币?”杨林竟是瞠目结舌。
“是啊,一个金币等于一百个铜板,如今就是这样,利息啊,老杨!”
“可是……我去哪儿弄这么多金币呀!”
“你可以把地契拿来呀,反正这几年收成也不好,打的粮食还不够交租呢,对吧?”
“黄老爷可怜小老儿吧,我们一家老小……”
“老杨,”黄老爷咧着嘴,“别说我不给你活路,你这闺女出落得标致得很呀,一点都不像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吧,到我府上去,吃的穿的不愁,吃香的喝辣的,你看怎样,老杨给个话呀!”
杨林下意识地看看女儿,却见杨婵退开几步,躲在母亲身后,眼神中透着惊慌与厌恶。杨林一声长叹:“黄老爷,天见可怜的,我就这么一个闺女……”
“老杨,”黄老爷变了脸,一下子就变了,“你这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别不识抬举!本老爷给你两条路,要么拿女儿抵债,要么抓你做奴隶,你看着办吧!”
砰地一声,却是杨靳再也听不下去,拍案而起,喝道:“姓黄的,你好大的胆子,讹人讹到你爷爷头上了,先问问小爷的拳头答不答应!”
“小靳,不得无礼!”杨林慌了神。
黄老爷也吃惊不小,他家大业大,在这十里八乡,还是头一遭竟有人敢对他如此放肆。他歪着头乜斜着杨靳,一声冷笑:“小子,你是赶着去投胎吗?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就不知道你黄老爷的厉害!”